明溯并不認為意娘傻,隻要她最後能求仁得仁,那麼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沒有回答水竹的問題,眼下她無法給出自己的答案。
水竹也不在意,“很多時候因為外界的幹擾,人很難做到全身心的信任自己。”
明溯覺得這隻妖有些意思,“你看起來不是這樣的。”
水竹一手支頤,就這麼笑着看向她。
他沒有承認或是否認,明溯卻在某一刻敏銳地捕捉到了他洩露出的狂。
他們在酒館裡說了這麼久,天都快要亮了。
明溯正想離開,一隻紙鶴憑空出現在她跟前。眼下會給她傳音的,除了薛町沒有第二人。
她放了個隔音結界,這才捏住紙鶴。
薛町略帶幾分興奮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妹妹!我想到個絕佳的計劃……”
明溯面無表情地聽完,很是頭疼地按住自己狂跳的眼皮。
她原本以為隻有自己做事喜歡行險,沒想到她的同伴比起她來也是不遑多讓。
薛町不過是出去了幾個時辰,他到底是怎麼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想到去挾持一個大妖來幫他們找人?
從挾持到找人,這麼離譜的計劃他是為什麼覺得可行的?
他真的不是進了什麼傳銷組織被忽悠了嗎?
但眼下已經來不及去阻攔了。
紙鶴消散,她撤掉結界。
翀眨巴着一雙寫滿好奇的眼睛,問:“誰找你?”
明溯正想着怎麼搪塞過去,水竹笑着出聲了。
“看樣子你的同伴丢下你了。”
明溯瞳孔驟縮,呼吸一窒,渾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一般。
他都聽見了?
這隻妖到底是什麼來頭?
明溯繃緊了身子,腦中轉過多個念頭,卻始終沒能抓住一條可靠的猜測。
絕漠原裡每隻妖的作息都不一樣,所以盡管眼下是淩晨時分,酒館裡仍有妖來來去去,嘈雜的聲音一直沒小過。
他們這一塊區域忽地寂靜下來。
此刻水竹的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揶揄笑意,他好像沒有察覺到明溯突然的防備,依然放松着四肢坐在那裡。
翀一無所覺,大叫一聲,“什麼?釘子扔下你跑了?他可太壞了!”
水竹飲盡杯中酒,而後站起身來,“你們也許并不清楚,多利城的碧霄是一條黃鳝,你知道黃鳝有什麼特性吧?”
明溯抽了抽嘴角。按照薛町的計劃,他是想利用碧霄好色的毛病去接近她,但是他不知道碧霄是黃鳝。
黃鳝會從雌性變成雄性。
水竹一副看熱鬧的姿态,明溯看他的樣子推測出碧霄早已經變成雄性了。
薛町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在告知明溯他計劃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在瀝泉城了。
明溯不知道他現在進行到了哪一步,貿然傳音過去會不會置他于險地?
水竹欣賞了一會她不停變換的神情,好心道:“不必擔心,你的同伴不會有事。”
明溯微怔,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吸引了她的全部心神。眼前這隻妖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像是什麼事情都知道,什麼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
可他從始至終并未表露出自己的惡意。
明溯在心裡幾番計較,得出一個結論——比起崔纭,這隻妖于她而言反而要安全一些。
盡管明溯的直覺告訴她,眼前這隻妖的修為相比崔纭隻強不弱。
她驟然出手抓住他的衣袖,假笑着道:“哎呀,水竹,你不覺得自己的故事少了一個結局很可惜嗎?”
妖王微微笑着,他垂眸瞟了一眼她的手,那上面沾滿了肮髒的油污——那是她方才吃了雞爪并未清洗手的緣故。
現在她将油漬蹭到了自己的衣服上,并且極其大膽地搓了搓。
他饒有興味地打量了她一眼,慢慢道:“我不這麼覺得。”
明溯才不管他的回答是什麼,她繼續道:“你看意娘多可憐啊,你難道就不想讓她擺脫輪回的苦嗎?我覺得吧,一直待在瀝泉城限制了你的思維。不如這樣,我陪你一起去多利城散散心,也許你就知道結局該怎麼寫了。”
她表現得可真像一個無賴。妖王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想讓我陪你去多利城?”
明溯細細揣摩他的表情,很遺憾,她什麼也看不出來。
她謹慎地點了點頭。
畢竟她不是很想效仿薛町佯裝被拐賣的樣子混進去。
但如果不這麼做,明溯短時間内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更何況她不了解多利城的情況。
一旁的翀老大不高興,他一臉譴責,“小樹,你自己要走怎麼還要帶着我的好兄弟走呢?”
明溯很是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他怎麼到現在都沒看出來,面前的這個“水竹”是被其他妖假冒的,他真正的好兄弟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地裡睡覺呢。
她好歹跟着杜玉管見過世面,這隻妖身上穿的衣服比起滿堂彩售賣的最頂級的衣服還要好上幾分。
但不知道這隻妖是怎麼一回事,她有時會産生一種彼此的修為差不多的錯覺,如果她的直覺再遲鈍一些,興許就會被騙過去了。
妖王将袖子從她手裡抽出來,道:“也不是不可以。”
明溯懷疑自己聽錯了,這麼好說話?裡面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妖王似乎對她這副樣子有些嫌棄,他率先往外走。
“走吧。”
翀大叫一聲,“等等!我也要去!”
他去算怎麼一回事。明溯連忙攔住他,她拿出自己客棧的牌子遞給他。
“翀!麻煩你去幫我向蓬星退房。”
翀雙眼一亮,站住不動了,“這可是你說的!”
早一點退房晚一點退房有什麼關系呢?他一把抓過牌子,喜笑顔開。
哎呀,裡面的房間他可是好奇很久了,現在終于有機會進去一探究竟了。
他樂滋滋地告别,“你們一路順風啊!”
明溯嘴角一抽,他看起來沒有半點别離的傷感,倒像是終于送走了自己讨厭的人。
她出了酒館,那隻大妖等在外面。
他瞧過來,面帶奚弄,“怎麼不多說一會,等過完年再走?”
明溯像是沒聽出他的陰陽怪氣,她問:“前輩是在邀請我去你家吃年夜飯嗎?”
妖王笑了一聲,“如果你能活到那個時候,也不是不可以。”
這隻妖都知道些什麼?
明溯落後他一步,跟着他往前走,“我聽說絕漠原的大妖都有自己的脾性,難道前輩的愛好是給小妖怪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