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似他的風格,也讓人感到心中無由浮起暖意,忍不住莞爾。
“到底是小孩子。”嗜甜成性,平日裡她做的糕點,也大多數入了若葉汝嬰的口。
明亮的日光下,影子相随。
千玉屑聞言笑出了聲,眉眼清姿如畫,側臉輪廓柔和,在斑駁的光點中隐隐透出光來。
他有些壞心眼地道:“是啊,小孩子吃太多糖對牙不好,不如你吾分食。”
這話讓若葉汝嬰聽見了,指不定又要叫他豬頭國相。
千玉屑是沒有這種不該偷吃小孩子東西的涵養的,他打開紙包,指尖撚出一顆沾了糖與芝麻的海棠果,往白道聿斯唇中塞了一顆,“如何?”
“和以前的味道一樣,是東市那家的鋪子?”過去她和千玉屑閑暇逛街的時候,也嘗過這味道,幾番熟悉的情潮湧上心頭,令人有些懷念。
千玉屑自己吃了一顆,點點頭:“店家手藝未變。”
他家慣愛在海棠果裡塞自家腌漬過的甜杏碎肉與堅果,味道很是豐富,是别家做不出的味道。白道聿斯曾想過複刻他的手藝,總是屢屢失敗,還被當時的衣輕裘取笑過。
雖說是取笑了她,不過他暗地裡亦試圖收買店家,拿到他秘傳的方子,可惜也不曾成功。
同樣想起以前的事情,千玉屑看到他和白道聿斯雙方的眼裡都蕩起了些許柔軟和緬懷的笑意。
看千玉屑真的毫不客氣吃了幾顆,紙包裡的糖墩越剩越少,白道聿斯伸手按住,“你當真要吃完?”
“哦?”千玉屑眯起狐狸一般狹長的雙眼,眼尾揚起,嗓音裡帶了點笑:“舍不得?”
她有什麼舍不得的,左右店家還在,她總能給若葉汝嬰再買一回。倒是他,被人埋怨了可别怪自己沒提醒,“等會汝嬰生氣了,我可不幫你說話。”
讓他今夜吃開水泡白飯。
“哈,反正吾也不是他最喜歡的人了。”手上的玉扇輕輕抵在下巴處,千玉屑側頭看她一眼,笑道:“他現在更喜歡你多一點。”
怪誰呀。
分明就是他總愛逗着若葉汝嬰玩。
現下的性子是越發壞心眼起來。
“你自讨的。”這麼說着,白道聿斯接過他手上僅剩幾顆糖墩的紙包,好好折起。
“真無情,你與吾可是共犯。”一起吃掉本屬于若葉汝嬰禮物的共犯。
“誰和你……”白道聿斯下意識反駁,卻被俯身靠近的人影給堵住了接下來的話。
濕潤觸感一閃而逝,千玉屑攬着她的後腰,微微直起身子,說話時熱氣噴灑在唇角,近在咫尺的煙藍色眼眸潋滟生光。
“唇上的罪證可沒擦去。”
“衣輕裘!”
白道聿斯擡手推開他,以指半掩唇畔,臉上霎時浮起薄紅。
這人!這人真是!越發無狀起來!連在外頭都——
千玉屑自是沒有多少害羞心情,反正懷中的人注定要成為他的妻子,他又何必要恪守什麼君子之理。
他從不是那樣的人。
千玉屑還想說什麼,卻聞遠處傳來物品掉落的沉悶聲響,兩人下意識擡眼望去。
卻見一個熟悉身影站在蔭涼樹下,怔怔的看着并立相依的千玉屑與白道聿斯。
馳隙流年,流水聲中,恍如一瞬星霜換。
見到白道聿斯時,千乘騎便意識到了有何處不對。雖然她的五官并沒有變化很多,但周身的玄靜氣态瞞不了人,那是經過足夠時光洗禮才會沉澱下來的心閑從容,而絕非是過去那個還有些青澀的少女。
比起這個,她身旁的人,竟真的是衣輕裘。
雖隐隐有意識到,可當真由白道聿斯口中說出,還是讓他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是沉睡了多少年?衣輕裘模樣大變也就算了,兩人竟連孩子都有了嗎?是方才那名小童?天啊……話又說回來,為什麼兩人小孩綠綠的?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千乘騎風中淩亂了起來。
3.
被男方義父撞見談戀愛現場是什麼樣的體驗。
哪怕已經過了當時尴尬的場景,但一回想到千乘騎那震驚的目光,白道聿斯還是想挖個洞把自己買起來。
從三人相遇到現在,她内心一直維持着沸水煮滾的狀态,有無數氣泡咕噜噜的在心中浮起,熏得她一晚上臉上紅意都沒褪下去。
父子兩久别重逢後,接下來一切都幾乎是順理成章,千玉屑和千乘騎二人去了書房單獨會話,順便談一談這些年發生的種種事情,關于他為何會是如今的面貌,怪販妖市又發生了何種變故。
若葉汝嬰吃完飯就乖乖收拾東西回房休息了,主要是白道聿斯的臉色實在太難看,他想讓對方自己靜一靜。
站在湖上小亭吹了半宿的風後,她才逐漸平靜下來。
總歸不是壞事。
亭邊的花在水中搖曳,影光交錯,載沉載浮。
忽而,一個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她沒有回頭,已經從湖上的倒影的明黃色衣袍判斷出來者。
一雙手攬在她腰身,溫熱的體溫貼近,千玉屑俯身靠在她肩頭,“義父問你吾何時成親。”
雖說兩人沒有夫妻之名,卻實實切切有了夫妻之實,本就該成親。
如今不過走一層明道,昭示衆人。
“時日不是早已決定。”白道聿斯擡手搭在他手背上,微微側頭看千玉屑的面容。阖落的眼簾顯得眼尾狹長如彎月,泛着平和氣息,“我以為你會和他長聊一夜。”
千玉屑反手将她手背攥入手心,細細摩挲着,忽而開口:“你該喚他父親。”
哪有這樣,還未正式成婚,就這般改口。
她瞪他一眼,語氣藏着幾分難為情。
“你故意轉移話題的技巧當真拙劣。”
他輕輕笑了一聲,慣是秀雅的容貌柔和下來,如春雨細細,奇異的溫柔,“義父初蘇醒,魂體不穩,吾讓小若葉帶他先去休息了。”
他沒繼續說讓白道聿斯害羞的話語,與她一同靜望湖面明月。
“多謝你。”他說着,在她眼角落下一吻。
亭邊的白紗來回搖曳,影子擦過地面上相依的輪廓。
纖長的眼睫微微一顫,細密的觸感掃過他的唇,似蝴蝶一觸,眨眼紛飛。
她臉色浮起薄紅,不知是因為這個吻,還是因為他過于直白的話語:“說這些作什麼……”
“不過下次還是和吾商量再行事。”千玉屑的力道稍稍收緊,似是想起了那日見面,她蒼白的面色,一陣後怕湧起,低聲道:“吾不想再失去你。”
白道聿斯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這不是無事嗎?”
“聿斯。”他聲音輕輕,态度卻很堅決。
對上他暗沉的眸色,白道聿斯心間一顫,緩聲道:“……我知曉了。”
得到懷中人的承諾,千玉屑一時放松手臂,心情極好地撫向她的頸側,越過身,欲吻對方在月色照耀下尤其漂亮的唇。
溫熱的手掌比起頸側還是有點滾燙,她禁不住縮了一下,向後撐開手臂,下意識想躲。
方踏出半步的動作很快被狡猾的國相拉回,他手指下滑握住她的肩膀,身姿靈巧半轉到她身前,手腕撐住她的腰輕輕往前一帶,溫熱的唇便落在了她的唇邊,輕輕觸了一下,接着沿着她的唇角描摹過她的唇瓣。
他唇邊的銀環觸在皮膚上有些微涼,在嘴唇上摩挲時,壓着柔軟皮膚輕輕下陷,像是一條藏起毒牙的細蛇遊曳其上,偶爾會因為力道收緊而帶來一絲溫鈍的不适應感。
自越過了那一道界限後,千玉屑便格外喜愛與她親近,似要向誰昭示主權,又似要彌補那些分離的時光,一抓住機會就纏着不放。
“衣輕裘!”白道聿斯喘息着推開他。
月色下,千玉屑肩後長發半滑至胸前,襯着容貌斯文柔和,眉眼卻因渴求而帶着點攻擊性十足的鋒利俊美。
“放心吧,附近沒有人。”想起了今日下午的事情,他唇邊笑意很深,伸手撫了撫她發燙的臉。
真是,說不到半句話就要占便宜。
以前碰一下就會害羞的衣輕裘到底哪裡去了?
白道聿斯咬着唇,握拳小力地捶向他肩膀,響起悶悶一聲。
真是容易害羞。
千玉屑禮尚往來曲起手指,在她臉頰邊輕捏一下,換來對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你——”
“吾可以讓你捏回來。”說着,他不懷好意地湊上臉。
白道聿斯抵着他的臉頰推開,口中警惕道:“别靠過來。”
可她怎麼是厚臉皮的千玉屑的對手,混亂中又被他占了幾下便宜,氣得她在他腰側狠狠扭了一把,這才止住了千玉屑的壞心眼。
情侶間的鬥嘴來往幾次,千玉屑終于大發慈悲收斂逗弄她的心情,擁着臉色通紅的戀人哄了好久,順便答應下種種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不平等條約。
白道聿斯看他神色就知道他事後絕對會詭辯,卻也沒什麼辦法,隻好自己生會悶氣。
過了好一陣,她終于冷靜下來,說起正事:“我打算去中陰界一趟。”
千玉屑占了不少便宜,心情正好,聽到這句話反應并不大:“為了義父?”
“嗯。”千乘騎想要複生,需要的東西還有很多,其中一項就是源自中陰界的赦令。
“吾和你一起。”千玉屑想了一會,這麼應了一聲。
白道聿斯疑惑地看向他。
無他,千乘騎複生,她以為他會想待在義父身邊。
按理來說,他确實應該留在義父身邊保護,但比起他,或許義父想見見龍戬,便笑道:“吾可要防範那些不知趣的狂蜂浪蝶。”
什麼狂蜂浪蝶,根本沒那回事。
意識到對方純粹就是小心眼,還惦記着冰無漪那件事,白道聿斯無奈瞪他一眼:“莫要太欺負他。”
“吾會。”千玉屑笑眯眯地說。
絕對會狠狠給對方一個教訓,讓他終生難忘。
4.
中陰界之行沒什麼好說,都是熟人。倒是冰無漪聽說她要成婚,咋咋呼呼了好久,就差沒有哭着抱着她的大腿,求問她到底是怎麼做到和戀人成婚這一步的。
要知道他到現在都沒有追到緝天涯,更别說順利牽手佳人。
這點她也幫不上忙,除去怪飯妖市政變的那件事,她和千玉屑的戀情一直很順利來着……
倒是千玉屑聽聞對方想要追人密招,用玉扇抵着唇想了些什麼,然後拉走冰無漪,兩人躲在角落密語片刻。
冰無漪歡天喜地的跑走了。
白道聿斯連警告對方小心千玉屑的機會都沒有,眼睜睜看冰無漪大喊着什麼‘緝姑娘吾來了——’的消失遠處。
……沒問題吧。
她湊近笑得一臉狡猾的千玉屑,低聲問他:“你和冰無漪說了什麼?”
“唔,一些小建議罷了。”千玉屑伸手環過她的腰,不着痕迹地帶着她往前走:“東西拿到了?”
“拿到了……等等,别帶開話題。”白道聿斯知道冰無漪看起來吊兒郎當,實際追緝天涯追了很久,才會别人說什麼都信,抿起唇道:“你别太欺負他。”
千玉屑聞言挑了挑眉尾,抿唇一笑:“吾是那樣的人嗎?”
你是怎樣的人,還需要她說嗎?
白道聿斯無法,隻好祈禱緝天涯看在冰無漪智商有缺的份上,千萬不要把千玉屑胡教給冰無漪的東西當一回事。
“義父還在等你吾,時不待人,離開吧。”千玉屑一番義正言辭,結果卻是連讓她和中陰界朋友寒暄的時間都沒給,果斷拖過她就跑路,“況且,吾與你的喜帖還未寫。”
說的也是。
單純的白道聿斯根本沒多想,更不知道千玉屑的建議給冰無漪帶來了多大傷害。
至少在很久很久以後,冰無漪依舊沒追到緝天涯。
所謂喜帖就更不要說。
千玉屑寫是寫了,但是他在婚禮前幾天才把喜帖發出。最後在兩人的婚禮上,除了怪販妖市和部分離得近的人,剩下的人都因為時間太短或身有要事而來不及前往參加,隻能随後補上賀禮。
很久後,白道聿斯才從素還真口中得知當初千玉屑的驚天騷操作,好氣又好笑地抓起枕頭捶了他好幾下。
“你怎麼這麼小心眼?”
千玉屑抓住捶到身上軟綿綿,根本沒什麼力道的枕頭,“哈,你現在才想通關竅嗎?”
這人怎麼還理直氣壯?
白道聿斯又舉起枕頭捶他,“衣輕裘!”
千玉屑口中調侃:“是不是該改口喚吾夫君。”
誰要理你啊!睡大街去吧!
白道聿斯狠心無情地把他往門口推,可惜今日依舊不是厚臉皮的千玉屑的對手。
最後淪為狡猾狐狸的口糧。
夜色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