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慕思此話一出,pd瞬時睜大了困倦的雙眼。
才錄完第一天,就要退賽?
往年雖然有中途退賽的選手,但要麼是和節目組簽了合同,就來兩期,要麼就是不可抗力,受傷或者塌房。
pd不敢耽擱,立即将此事報告給了上層。
餘慕思被帶到後台,監制和總導演還有十幾号人坐在餘慕思面前,總導演翻了翻餘慕思的診斷報告,問道:“你的狀況多久了?”
“四年。”
總導演沉吟片刻,抑郁在年輕idol中并不少見,畢竟idol行業不景氣,許多人為之付出大好青春年華,最終一無所得。
倘若再遇上無良的公司,想解約都解不了,隻能等榨幹所有價值後被公司抛棄。
所以以節目組的立場而言,隻要選手沒有暴力傾向,并不會因為抑郁而拒絕她,但現在選手主動要求退賽,倒也符合流程,畢竟是病理性原因。
總導演問道:“确定要退賽嗎?”
餘慕思愣神,過了許久,點頭道:“是。”
總導演和監制小聲交流後,說道:“好,你可以收拾東西走了。”
節目組很重視選手的個人意願,當初簽合同也是以練習生個人名義簽的,所以當選手因為像生病這樣的不可抗力因素而退賽,節目組會越過選手公司直接與選手達成協議。
餘慕思回到宿舍收拾行李,所幸她東西不多,旁邊的練習生察覺到她的異常,但因為太累,也隻是擡了擡眼皮,沒有過問,反正攝像機已經關了。
她像高中時無數次穿過教室嘈雜的後排,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個造夢之地。
城市的夜空沒有星星,溫和又燥熱的風吹拂過臉頰,餘慕思聞到衣領上沾染的味道,是李斯人身上的香水味。
餘慕思站在街邊,因為時間太晚,一時打不到車,她拉着行李箱沿着河濱路走了許久,久到她夜風吹得露出來的手腕麻木,腦子卻異常清醒。
道路一邊的河水在黑夜中像黑漆漆的石油,又像是粘稠的史萊姆,緩慢地向前滾動。
餘慕思眼前逐漸變得模糊,她回想起最令她困苦的那兩年,醫生告訴她,要找到一個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她的理由,是李斯人。
無數次清醒與模糊的邊界,意識長睡不起的黑夜,女人身穿面料柔軟的絲質長裙,勉強蔽體的布料,顯然不是明豔大氣的李斯人會穿的衣服風格。
女人光潔的胳膊如同絲綢,撫過餘慕思的臉側,紅豔的嘴唇貼着她的耳側,“小蛋糕,想要試試嗎,很快樂的,快樂到足以讓你忘記所有煩惱。”
彼時餘慕思腦海裡尚且沒有對“快樂”這件事有明确的認知,幻想常常在此戛然而止。
“李斯人”越來越頻繁地出現,陪她渡過那些難捱的黑夜。
餘慕思不好界定,自己到底是病輕了,還是更嚴重了,但“李斯人”确實給了她活下去的力量。
她依照内心的想法,當了兩年練習生,參加選秀,無非是為了離李斯人更近一步。
但當真正見到李斯人後,她才蓦然驚醒,自己其實一直都病着。
真正的李斯人不會說那些暧昧不清的話,隻會站在前輩的視角表達得體的關心。
錄制的這兩天,餘慕思覺得自己的狀态越來越不好,她好像分不清幻想中的“李斯人”和真正的李斯人。
即便她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她們不過是四年前一次萍水相逢,可餘慕思總是忍不住沉入那些旖旎的夢中。
最令她後怕的,是她對初舞台時,向李斯人表白沒有一點印象,這與她曾經沖入車流時的情況一模一樣,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權。
餘慕思站在鏡子前,面前的鏡子被打碎,她看見裂痕中的自己,雙目通紅,低頭,右手正握着破碎的鏡子碎片,尖端抵在左腕,紅色的油漆像是蜈蚣自皮膚滑落,她打開水龍頭妄圖沖掉這些油漆……
“小蛋糕,睜開眼睛。”
“那可不是油漆。”
“是血。”
女人自背後環抱住餘慕思,握住她的手腕,而後貼着她的身子,在她面前站定。
依舊是那件布料少得可憐的裙子,“李斯人”捏着她的左腕,伸出舌尖,輕輕舔過流出的血液,分明是意味不明的動作,但“李斯人”的眼神中是濃重的心疼。
餘慕思清醒了幾分,腦海中閃過自己拉着行李箱走了很久,最後在一家破舊旅舍辦理入住的畫面。
“李斯人”的舌尖自傷口處滑到手心,而後是無名指和中指之間,牙齒輕輕在指尖研磨。
若是以往,餘慕思多半會順從“李斯人”,任憑自己沉入幻想,但此刻餘慕思毫不猶豫地推開了“李斯人”,她自語道:“不,你不是她。”
“李斯人”面部變得猙獰,惡狠狠道:“是我讓你活了下來,你還要推開我。”
餘慕思沒有在意“李斯人”的話語,她努力找回迷離的意識,這個過程并不難。
醫生曾經說,這其實不算到精神分裂的程度,可能是内心執念在精神世界的具象化,總之“李斯人”的确一次又一次将餘慕思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精神疾病這個領域很難有具體界定,或許這也是一種自愈過程,畢竟從重度自殺傾向到現在隻有一些幻想而已,怎麼不算好轉呢。
意識徹底回籠,餘慕思看到自己左腕劃出一道淺淺的口子,隻是破皮的程度,多半連印都留不下來。
倒是右手因為一拳打破玻璃,留下了擦傷。
水龍頭被開到最大,水不斷流淌着,松動的水龍頭發出嗡嗡的聲響,估計覺得割腕用水沖不會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