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馬瑞斯教授是她單方面的決定。給馬瑞斯發了電郵,收到他長而懇切的回複,有勸解、有剖析,總結來說是不能同意她離開。他對她其實很好。她所認識的教授對她都很好。他說,“你要相信,我和我的團隊總會支持你的。”她當然相信。離開他,和告訴哥譚醫大的“意見不合”實際上沒有太大關系。他們的确意見不合,但他也願意包容她。她隻是不喜歡研究所裡太拘束太正統的氛圍。這沒什麼不好,不過她天生沒那樣的性子罷了。她對着那封言辭殷切的電郵坐了一夜,感動也無奈,最終隻是逃避似得回了句“抱歉”。
馬瑞斯一定跟亞倫說了。他們本就私交極好。
萊納放在腿上的手攥得指節發白,索性亞倫沒有多說什麼。
出酒店的時候,遇到了特瑞特。他裹着大衣行色匆匆。萊納喊住他,問他還不回家。他說家在酒店附近,喝了酒沒法開車。她随意囑咐幾句,和等他的尼爾、謝爾蓋一道去了停車場。
她不會看到,她走之後,他靜止在原地,打量她背影時那種晦澀而陰鸷的眼神。像是蟄伏的秃鹫,積蓄着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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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知道的資料裡都寫着。所以當萊納早在淩晨之前換下白大褂,說要去和亞倫見面的時候,謝爾蓋和尼爾都顯得很詫異。她那樣恨不得住研究室裡的人。
她歎了口氣,“醫大的團隊周末要見亞倫,我也是其中之一。”
“還有?”尼爾似乎很肯定那不是全部理由。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馬瑞斯大概告訴他了。”
謝爾蓋稍微想了想便想通了,一臉促狹得和她說:“祝你談心愉快。”
倒是尼爾顯得有所顧慮,“你預備怎麼辦?你和醫大一起去見亞倫,把他們的故事和我們要求的資料一聯系,不難拼出全貌。就算他不當面和醫大的說,也會事後要求你解釋。”
“所以我準備告訴醫大。”
“告訴他們你準備用激發素?見鬼,你難道忘了我們之前費多大勁才和那些老頑固解釋清楚,那對變種人不會産生任何傷害?醫大的那些,聽你的說法,可比那群教授難伺候得多。”謝爾蓋一想到那口水戰就後怕,“我看你還是想想怎在亞倫那兒講個好故事吧。”
“誰說我要用激發素了?”萊納展現出的鎮定和兩人的若有所思相反。
謝爾蓋微微張大了眼睛,和尼爾對視。彼此臉上都有熟悉的些微難以置信。
而她的解釋就像是在印證他們的猜測,“你大概還記得,我們那個沒被寫進論文的推斷——強磁場的刺激可增強生物電脈沖信号。不用激發素,争議太多。也不必完全治愈貝魯西斯。事實上,按審批實驗的時間和他們的設備狀況,也做不到。模拟器有現成的,我到時借一台過去。當初的設計稿我還留着,但太複雜也太驚喜,不适合在這種時候暴露。”
“你一會兒填張表,我直接給你批了。設計稿你也帶來,亞曆克斯最近閑着,正好能找人做了。”尼爾沉吟道,“至于我們,先給你複原穩定劑。你看怎樣?一般強度的穩定劑,可能不很管用,畢竟那個孩子的狀況,實在是不好說。”
“肯定的,刺激前得先打穩定劑。沒有人會化驗試劑,成分配重略有偏差,不會發現的。”萊納微微皺眉,“穩定劑的話,你、我足夠了。原樣出來,菲力還能搭把手。至于謝爾蓋,如果可能的話,還是複原激發素吧。”
“你擔心他出事?磁場的刺激并不迅猛,他的數據報告雖不好也沒有這樣差。你真給他來一針,又要解釋不清了。”謝爾蓋還是遲疑。
“不,總會有例外的。你忘了那天菲尼克斯的數值是怎麼飙升的?”
是了。刻意想忘的近來确有些記憶模糊。但謝爾蓋想,他其實是忘不了那天萬磁王的到來,是如何讓菲尼克斯陷入癫狂。明明隔着大半棟樓——一個在低層的接待室,一個在二三十層的高處——也沒見着彼此,那個孩子卻像是被激發了渾身的潛能,數值一路以可怕的速度飙漲。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但萬磁王來前的平靜和來後的異常,足以說明太多。
萬磁王和X教授是為着那篇論文來。作為原作者的萊納和謝爾蓋在整個團隊的保護下,并沒有去見那兩位變種人的領袖。據說公關的說辭不能使兩人滿意,最終是某兩個教授親自出面才讓事态平息。而不論那兩位是為着什麼目的而來,又得到了怎樣的答複,萊納和謝爾蓋在那天學會的一件事是把新發現留給自己。他們清楚得預感到磁場和能力之前某種強烈的聯系,卻連教授都不敢告訴,更别說是列入論文。
不隻他們,當初在場的整個團隊之間都保持着一種默契。那種默契甚至持續到了課題結束後若幹年的今天。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得拒絕當衆提起這樣那樣的發現。哪怕它們極有可能有助于推動研究進程。目睹了那一切後,沒有人會想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