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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斯再見到萊納時,她已恢複了在醫大的日常工作。沿路上的小女生竊竊私語,均是說她請假回來後頭兩天他就露面,看樣子是認真在追人。是的,沒有人相信他們在戀愛。相比之下,人們把這歸結為布魯斯的新一輪攻勢。
他倒不知道她請了假,不過剛巧爆炸案的搜查遇到瓶頸,所以來到這兒瞧瞧。他查過她的信息。事實上,那夜阿福舊事重提之後,他每日都會抽出些時間關心她。沒有購買火車票和飛機票的記錄。不管她去了哪裡,一定開車去的。
他沒有猜錯。萊納請了三天假,除了料理貝魯西斯那兒的收尾工作之外,還抽空見了戴碧一面。她沒有回家鄉,也沒有讓戴碧來哥譚,理由是聽來再合适不過的不安全。戴碧和她聊了一整個下午,縱然按她本意三兩句話解釋即可。萊納意在探聽特瑞特尋戴碧的始末,而戴碧意在勸萊納遠離布魯斯。
萊納生日前一周的周末,戴碧照常把賀禮帶去她父母那兒。自她高中畢業離開家鄉之後,一直維持這種慣例。萊納不喜歡别人時不時給她寄包裹。她經常搬家,随身物品越少越好。可能還受家庭影響,她和父母都喜歡逢年過節阖家一起拆禮物的儀式感。比起孤零零獨自在外慶祝,遲到的生日禮物反而更有意義。
搬家之後,戴碧和萊納父母不再是鄰舍。依然很近。相隔隻有幾個街區。她是周五下班後去探望萊納父母的。停好車,等紅燈的時候,看到轉角處那家老牌咖啡店的窗口,坐着一個斯文的男人。時間晚了,他是店裡唯一的客人。這是個尋常的居住區,從小在這裡長大的人,誰都認識誰,所以她一眼從男人身上看出陌生。不隻是長相,衣着、習慣、氣質……他的身上沒有這個地方生長出來的人該有的一些特質。她可以肯定他甚至不是本地人。
戴碧在萊納家裡坐到九點左右。再一次路過咖啡店時,男人剛好離開。他和她道路相撞,彼此友善一笑。但那不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周六、周日,每一次她走這條路,他都在。她後來和咖啡店老闆聊過,老闆說他從早到晚一直在。一次老闆起了疑心,男人解釋說自己是作家,在為新作品尋找靈感,還給老闆看了手稿。老闆半信半疑沒有再多問。
但都是後話。當時戴碧按耐不住,直接坐到了男人對面。那是她第五次見到他。男人看到她不顯得多驚訝,開門見山得介紹說他是萊納的男友。戴碧和萊納家裡之前撺掇過她和幾個男孩認識。對于這種,她從不拒絕也表現不出任何興趣。前幾任男朋友都是受不了她的冷淡,認為她根本沒愛過自己而提出分手。父母說過她幾句,連戴碧也委婉提醒過萊納,她卻說:“你們怎麼知道我不愛他?”她的男朋友們或多或少都和父母、甚至戴碧抱怨過。對此,她的解釋是,“他說我不愛他是因為他已不愛我,卻又落不下面子隻好把錯都推我身上。”聽着不正經,卻也叫人無言以對。所以戴碧私心裡覺得萊納這一生可能打算嫁給科學,乍然聽到陌生男子說自己是她男朋友,不可能不吃驚。
之後的故事就像萊納已經知道的那樣,特瑞特深情而痛心得等待着她迷途知返。哪怕明知會被她嫌棄,也深感不得不告訴她父母的責任。因為他是她的男友,他愛她。
愛一個人便不遺餘力得為她着想,戴碧說這是愛情的最高境界,奉勸萊納珍惜。而萊納直白而殘忍得告訴她,“可惜我不愛他。”她想戴碧一定有他的聯系方式,也一定會轉告他。
她沒有想到的是,特瑞特那樣一個虛榮、自戀、扭曲的人可以為她一次又一次得擱下面子。
保衛科打傳呼機來說布魯斯找她之後,特瑞特裝作一無所知得把她拉到一邊。他的演技或許以假亂真,可是他藏不住眼裡的憤恨、不甘和妒忌。無非又是勸她自重之類。他從來不會空口白話,就像他說服戴碧時偷換概念的證據,他也拿出證據給她看。一段視頻——好些視頻的剪輯。看起來布魯斯和許多雜志女郎打算做些不可描述之事。其實是真是假她都不在意。他卻生怕她不信,說:“你如果不信可以現在就上網查。”她相信上網能搜到,因為她不相信這段視頻是特瑞特自己剪的。既然他如此認真,她便敷衍着查了。
她可能沒留意到。當她專注于手機屏時,特瑞特飛快點開了另一個應用。大概幾秒鐘後,應用提示說“匹配完成”,萊納正在閱覽的網頁在他的屏幕裡也一覽無餘。特瑞特眷戀得摩挲着屏幕,那時布魯斯正巧到了。他冷哼一聲,竟也不多糾纏。沒有人看到大步離開的他眼裡閃過的陰暗和志在必得。
萊納關了網頁,注視着布魯斯向自己走來。人們看到了含情脈脈,卻沒注意她默默把衣兜裡振動不停的另一個手機調成休眠。布魯斯來的方向,也是特瑞特離去的方向。八卦本性讓人們下意識以為她在等布魯斯,而沒有人試着問一問,她看的究竟是誰?
擁抱、問候,在旁觀者的眼裡,即便眼下萊納和布魯斯尚不是戀人,也該好事将近。畢竟哪個女生能抵擋住布魯西寶貝的攻勢?大概隻有他們自己知道,熱忱背後,是怎樣的清醒和冷靜。
布魯斯在萊納的辦公區小等到午休。貝魯西斯近來恹恹,凱勒教授擔心他有事。萊納心裡清楚,他不過是近來加訓,精神體力雙雙不濟。
中午,布魯斯帶萊納到平時常去的餐廳。停好車位,卻沒有馬上下車。她挑起一邊眉,放下手機。她不小心開了個應用,卻因手機已倒扣沒有察覺。
布魯斯遞給萊納一個資料袋。她打開後發現是監控截屏的黑白打印。很厚一疊幾十來張紙全是。文件被人處理過,一些照片上的車牌,另一些照片上的人影,還有些時間點被人用紅筆圈出來。其實在看到第一張時,她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布魯斯摸了摸鼻子,有些歉意,“我朋友在我不知情的前提下調查了你。我已經制止他了。但還是得跟你說聲抱歉。雖然會令你令我尴尬,但我想你應該知道,你似乎……被人跟蹤了。跟蹤你的還是你的同事,特瑞特。”
他抽開她手裡的紙張,熟門熟路找到了特瑞特被抓拍的那張。做着這一切的同時,他也關注着她的表情。與其說是好心告知,不如說他在确認。她沒什麼反應,除了一些恰到好處的意外。他打量着她的時候,她也琢磨在琢磨他的用以。生日那夜他無意中展露的敏感和之前種種使她對他這個人,越發看不懂。
“這……實在是……”
“還有一樁。”他取出另一份資料,是一份裝訂成冊的文件,“可能會有些難以接受,但把你的過往經曆洩露給詹妮特博士的,也是特瑞特。”
這一次,她望向了他。眼裡有更明顯的驚訝。他不失風趣得想,興許相比于特瑞特為何那樣做,她更感興趣的是自己為何直白告訴她。事實也是如此。隻一點,她感興趣的是他知道了多少,以及他所謂的朋友到是什麼人。當初韋恩集團和凱勒教授私下裡都雇人查詢資料來源都空手而歸,他的朋友卻發現得輕而易舉。到了這一步,她不懷疑他的故意。
“我知道。”她直視着他的眼晴,平靜得承認他曾有過的猜測。這是他意料之外。她始終看着他,“我一直想告訴凱勒教授的。他待我那麼好……可實在放不下面子。你大概不知道,我那件事在馬瑞斯他們心裡一直是個結、光彩人生的一個污迹。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叫他們擔驚受怕。他請了個不明所以的私家偵探,誤打誤撞剛查到這事,教授他們就給我打電話,問我是不是惹什麼人了。我本來就不想藏着掖着,既然他查到了,我便由着他了。不過為此,沒和教授少打口水仗。至于他跟蹤我……你真的确定麼?照片上這人瞧着雖然像,可像素不高也說不準。特瑞特他的确為人乖僻也傾心于我,可也不像是會做這些的人吧?”
她承認了一樁又否認了一樁,也不知道實情如此,還是該誇她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