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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并非萊納第一次進複聯大廈,倒真是第一次走進複仇者的專屬區。送她來的布魯斯已不見了影子,據說是别有客人,他不适合以這個身份出現。所謂客人,她多少能猜到。不是連她自己都被請将入來?
感應門在她走入感應範圍前便被開啟,說什麼傳感器不過是欺騙不知情的外行。操控這一切的電子管家文質彬彬得向她問候,頗有質地的英音從包圍四周的擴音器裡散開,聽不出一點機械的感覺。步道兩側的藍色指示燈先她五步亮開,确保她不會拐入彎路。
穿過曲曲繞繞乘上電梯,在賈維斯的背景解說下看了會窗外風光,下了電梯再穿過曲曲繞繞方是複仇者的生活區。老遠就聽得見嬉鬧聲,客廳裡人很多。下班後的複仇者也不過有情有欲的普通人。
她走進門的那瞬,所有人齊齊看來,想必是賈維斯事先做了通知。史蒂夫也在,坐在白色沙發上拿着個剝了一半的鮮橙。看她的眼色有些古怪。秉性正直,為人單純的他怕是既接受不了她堂而皇之的謊言,又無法否認對她的一度真切感情。
那又如何。
她稍顯冷淡得收回視線,沒能找到同被邀請的客人便縮去角落,也不和複仇者招呼。左右一番話心照不宣為彼此熟知,何必假惺惺裝得熱切。克利恩斯有一點說得極是,她已招惹了太多大人物。哪怕有情有欲,他們那樣的人和她最大的不同在于一心向陽。不管經曆了什麼,都未能泯滅一腔熱血赤誠,難怪人們敬之為英雄。
隻是她不想招惹人,有的是人想招惹她。比方那個一身黑色皮衣的女特工。
“小妹妹說說看昨天你是怎麼發現姐姐的?我還以為隐藏得很好。”娜塔莎說着把她往人群裡拉,沒用什麼力氣卻也不易掙脫。她半推半就順着,和布魯斯鬧了半宿的身子當下還隐隐作痛。特工有意無意一瞥,顯然是看見她脖子上沒有太用心遮掩的吻痕餘迹。
“因為你長得好看。”她抿嘴笑得敷衍,不意外被領去沙發組合鄰近史蒂夫的一側。
娜塔莎佯作喜色向她抛去媚眼,“這麼說容易叫人誤會你喜歡姐姐。”話裡卻是意有所指。
這種試探讓她覺得有趣。分明聽到了全部談話,恐怕也從布魯斯處得到證實,何必多此一番無意義的旁敲側擊。是想讓她親口當史蒂夫之面承認意有所屬,叫他斷了開始便不存在的念想,還是好順帶指摘她故作無知的劣質?而無論何種,他們都有那樣做的立場,因她從未有過他們那種純粹的善意。正确的做法該是察覺他的心意之後,明明白白拒絕。她一直知道,也一直沒有做到。
她最終笑笑,不去接特工的話,更仿佛沒有看到一雙雙眼裡的好奇。再偉大,他們和她終究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可有人還不想放過她。
“小甜心,你看起來精神不好。是和老蝙蝠玩得太開心了麼?”斯塔克望着她的蜜糖色眼裡,戲谑背後是不易察覺的認真。他不喜歡她對韋恩、對史蒂夫的态度。她看得出來。她同樣看得出來身邊的史蒂夫皺了下眉,為托尼對她的咄咄相逼而不滿。
“其實我在等你給我打電話。”她神色淡漠得說着輕佻的話,不意外看到斯塔克分神,史蒂夫擰緊眉頭。沒人料到她會當着史蒂夫的面那樣沒有顧忌。
托尼一時沒有回應,她的電話倒真響了。
是庫倫找她說妮娜突然發了高燒,用了藥也不退,細查之後發現是幾周前的小感冒沒有根治,變身那夜紮針又有些感染,幾重因素疊加成了如今模樣。她沒什麼表情聽着庫倫的聲音從聽筒和廣播裡同步播放,雖說料到手機會被監聽,這樣的震撼場面倒是想所謂想。
她無比冷靜得問着,“你想要我做什麼?”史蒂夫卻顯得更焦急。徹底丢開那剝了一半的鮮橙,前傾着身子,盯着她的手機。
庫倫說想讓她抽空看看妮娜。盡管打了針,睡着的妮娜仍不時做噩夢,嘴裡反複念叨她和史蒂夫的名字。他沒明說,意思是再清楚不過他們現下是她最信任的兩人。妮娜太過警惕,很難和人建立聯系。這種性子也意味着一旦有了親近對象,心扉又回再一次對他人關閉。并不很方便讓外人史蒂夫進研究院自備的診所,二選一,萊納無疑是最優選項。
她看了眼史蒂夫,卻說:“抱歉,得去行動隊開會。地址我會給史蒂夫,你試試往他帶來的吃食裡加些特用藥,可能會有效果。”特用藥很苦,直接喂給妮娜那樣的孩子多半是不肯吃的。若磨成粉末拌在食物裡,劑量不大還是能混過去。
庫倫愣了一下,小心翼翼求證,“讓他過來……不打緊嗎?”
“史蒂夫過了行動隊那兒的安全檢查。”
才來的克利恩斯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嗤笑,“分明是最高級别的安全警戒。”隻是那時庫倫挂了電話已聽不見。
萊納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然你去?”
“做什麼?”
“看妮娜。”回答的是史蒂夫。這是他那天她在場的情況下說的第一句話。語氣像有些忍無可忍。
鏡片擋住了克利恩斯眼中的精光,“可惜了,那孩子還挺喜歡萊納的。”故作歎息,他又何嘗不明白萊納偏作冷淡的動機。她那人總是那麼清醒,清醒着把自己推離人群。不過既是她的意願……他坐到她的對面,拍了拍她膝蓋,“我早說了你不如坦白從寬。”
“我早說了你該查查你的系統。”
“夠了。”知根知底的兩人間說不出真心假意的互相指責,終于成了沖潰史蒂夫耐心的最後一根引線,“到底有什麼是不能讓我們知道的。”那雙清可見底的眼睛第一次染上強烈不滿和質問。萊納與他對視,張了張嘴,卻發揮不了一貫的伶牙俐齒。那樣的一雙眼睛好像總會讓人自慚形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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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妥協似得像後仰去。和克利恩斯對視半晌,卻誰也不願主動開口。
“萊恩。不,該叫你萊納的。抱歉……我一時還……記不住。”史蒂夫點了名,“和我說說吧。”他說和“我”說說,不是“我們”。
萊納沒有從克利恩斯身上移開目光,隻是輕聲道:“你們内部的事。”
克利恩斯苦笑,“就知道你會拿這一條壓我。”可他了解她的脾氣。說老頭們難對付,其實更難應付的是她。所以他選擇妥協。
複仇者所好奇無非是他們間的合作關系。按常理,若是以神盾局名義展開的合作,作為相當于擁有最高權限的他們不該一無所知。可正如變種人本身是個充滿争議的話題,研究變種人的實驗同樣也是。所以除了負責運行的高層、參與實驗的研究員、作保衛工作的行動隊員以及機密維護的電腦工程師,其餘人并不知情。事實上,即便是項目參與者也僅對所涉及領域略有知情而已。
“如果僅僅是像你所說的項目合作,為什麼會知道馬拉尼亞布裡亞在哥潭的實驗、弗雷德和小醜的勾結,并在太合适的時機派出行動隊救走了萊納?”抓住克利恩斯陳述中避漏的重點沒有花托尼太多時間。他問得犀利,眼裡僞裝的那點戲谑已被盡數收起。
真是一針見血,克利恩斯心想。偏偏身為當事人的萊納沒有半點解釋的自覺。她收到了他的求助信号,毫無疑問。可看來是打定主意置之不理。克利恩斯舔了舔嘴唇,在腦中組織措辭。即便是她也說不出口嘛?說不出那一句“我們早就知情”。
但是太長時間的沉默同樣叫人生疑。
“沉默的意思是你們早就知情?”黑色皮衣的女特工把玩着黑色手套,看起來還是如先前一樣的漫不經心。
隻是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