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猜到了麼?”布魯斯直直看着她,“他自己給我的。”
萊納望着布魯斯的眼神一時有些怔怔。蓋斯卡斯特的決定等于把家人的性命、未完的遺志一并托付給了布魯斯。是什麼讓他在清楚生路已盡之時不惜以家人性命為賭注也還期盼有人接替他追查下去?他把終端給了布魯斯,是情非得還是信不過調查組?她想大概都有,後者的成分更多一些。
“既然知道他處境危險,你們一個個都還本着‘職責範疇’冷眼旁觀?”娜塔莎說得有些犀利。這卻也不能怪她。
“不是不管他,是根本不了解。和搜查小組的合作僅限于特瑞特,沒有适當理由,我們沒有職權調用行動小組。”
鷹眼冷笑,“要和特瑞特扯上關系不簡單?你一句話,足夠讓他赴湯蹈火?”
都是借口。要想救人,總會有辦法。再不濟的,向蝙蝠俠發出匿名信函,也能保他不死。
萊納平靜得接受着在場之人或多或少的針對,“你說的對。我們沒有去救他,也沒有來得及計劃。”
他們說的、猜的自是不錯,行動隊不會刻意去害蓋斯卡斯特的性命,但說到底對他的事也沒有那樣上心。他是他們計劃裡突增的變量,好時是額外的信息渠道,警燈亮起則唯恐避之不及。救他的另一個意思是用計劃和自己的性命去冒險。前一條無足輕重,後一款換誰都默然。
監視器錄下爆炸瞬間時的小屋裡,是死寂。少年的死帶以的震撼和随之而來的愧疚俱與驚訝無關。那仿佛是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心知肚明的結局,不過從求救到現實發生間太短暫的間隔叫人難以回神。愧疚是一瞬間,一瞬間想或許能為他做什麼又什麼都未做。可細想下來,是否真有誰人願意頂着那種風險去救他?哪怕從純利益角度而言,他手中的終端極有價值,可得到終端的途徑還有不少。
她等同于直白承認他們放棄了蓋斯卡斯特的事實,讓史蒂夫臉上浮出一絲心痛、一絲不解。她想既有對往事的成分,亦有對她忽然之間天差地的轉變。但可悲的是,從一開始起調查組、行動隊裡就沒人考慮過要不顧一切為一個不甚相關的人做一些什麼。沒幾個人當得了超級英雄,因為沒有那種勇氣。對大多數人而言,于生命本身的畏懼遠勝于信念的堅定。
糾結半天,史蒂夫語氣沉痛卻隻說得出一句,“他還隻是個孩子。”
可太多人遭逢變故之時都隻是個孩子。萊納那樣心想,眼神裡有一瞬露出的悲憫并不自知。但最終她不過三分自嘲得回應,“或許你該向弗瑞提議,解散我們。”
不知他們心裡如何想,隻是身為複仇者當比常人更明白,拯救是一個沉重也虛幻的詞。永遠看不到盡頭,永遠不可能辦全。不遺餘力得救着當前事件裡的無辜者,他們之中或有人是另一起事件裡的作惡者;徒勞得将罪人一遍遍關押,哪怕心知後者會一次次逃脫。
意義何在?
他們為道義救人,亦為之所困。問題的答案她心知肚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一定會這樣說:不受約束的英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暴徒。可是,值得麼?如果自己擁有這種能力,是否可以為那所謂道義而約束。她無法給以确切答複。
“這就是你解決問題的态度?”布魯斯深藍色的眼裡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東西。一句反問,語氣平淡得叫人聽不出疑問。他那個人,心裡想得越多,面上越是不顯。
他什麼都不必多做。不過鞋尖轉了方向,視覺上離得跟近,她已然如臨大敵。可不是好兆頭。【你該無動于衷】。她對自己說,卻無論如何做不到。
“重要的不是來沒來得及計劃、也不是去沒去救他,重要的是——告訴我,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救他。”
她一瞬間的空白和沉默足以回答他所有的疑問。
答案是太清晰的沒有。蓋斯卡斯特的生死對行動隊類同硬币的正反面,哪一面朝上,都無足輕重。
班納博士有些難以接受,“可你們的團隊成員是科學家和調查員。”和真相相比,更該敬重的是生命。
科學家……她突然想笑但不能笑,“所以犧牲無可避免。”從什麼時候起她其實打心底覺着自己已擔不起“科學家”三字所承的重量。科學或許需要犧牲,但絕非毫無原則。她記得自己的初衷,也确實在為初衷奔走。但她想大概不會有太多的人支持他們的方式,這之中包括她自己。可還有什麼更好的方式?她問過自己很多次,尚未解答。
“那是一條命,一個年輕人被迫終結的人生。”史蒂夫話裡話外的失望她何嘗聽不出。隻是現下不是争論的時機。其實也無從辯駁。要如何捍衛一個連自己都認為錯誤的觀點?
避而不談的最好選擇無非是草率的總結。萊納也就那樣做了,“總之,血液組的問題你們若願意便去細究,我們不強求。至于……對發生在哥潭一系列事件的調查,若需要我們配合可以和曼尼塔博士聯系。經上級審批,她會提供所能提供的一切資料。”
她草草說完,草草預離開。沒有人攔她,大概都想着會有那麼一個人攔她。那人确實也那麼做了。
“站住。”布魯斯聲音輕緩,聽不出憤怒。
她頓了頓腳步,沒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