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滿心打着逃跑念頭的自己怎麼可能坦白,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一點。
她笑了一下,坐上了轉椅。抽屜裡開出的手機外觀、型号和手裡的一模一樣,隻是沒有監控。手機屏幕一亮一亮的,不少人找她。
看吧布魯斯,我比你想象得要聰明。
奇怪的是沒有喜悅,沒有該有的沾沾自喜,半點沒有。
“以前我總覺得戀愛這種東西毫無意義,有這些時間不如多做一個實驗、多完成一份工作。其實呢,感情又何嘗不是一份工作——你竭盡全力想做到最好,卻發現無論如何不可能達到預期。”
人是貪心的,總會向着更好。更好沒有止境。
尼爾努了努嘴,到底沒說出那句蒼白無力的“告訴他吧”。告訴他,然後呢?永遠沒可能從外部調查清楚所有。
他坐在她的桌沿,偏着頭,眼睛看向看不見的窗外,“我和你說起過凱西麼?大概提過吧。剛認識的那會她對我們這種學科學的不明覺厲,崇拜得緊。時間久了,她慢慢埋怨我什麼都不告訴她。其實我懂她沒有那麼想聽我的專業話題,她想要的不過是彼此的信任感。可我給不了她這些。太多的不能說讓她慢慢失落,卻總對我抱有期待。我開始徹夜不歸,約着同組的小姑娘去酒吧玩,明明知道她在跟蹤我,所以我們理所當然得分手了。”
萊納的眼裡映着尼爾,看得卻不隻是他,“可你還是忍不住關心她,偷偷調查她的每一任男友沒有不良脾性,生怕她受一點委屈。你說過,我都記得。”
“我知道你記性好。可我想說的,你真不知道麼?”尼爾在這時回過了頭,和她四目相對, “别弄得和我一樣,别以這種方式收尾。”
他知道自己不必解釋,她那樣聰明怎麼會猜不透。也正因為太聰明,才怕……
她回答,如他所料,“那你應該比我更明白。”
——不如放手。
***
萊納第二次回家,布魯斯已經在了。他穿着考究的西裝,解開的領結還松垮垮搭着。身上照例有股香味,不是他常用的清淡。他的味道混在一股各式強烈女性香水味中,顯然才從宴會回來。
她看了看腕表,時間很早。對于晚宴,對于他而言。他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她暗暗歎了口氣,在他對面坐下。他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她沒有動。所以他動了。他坐到了她那張單人沙發椅的手柄上,西褲下肌肉緊繃。
既然相見,終究免不了一問。
“史蒂夫來了晚宴,趕走了我的女伴,非要和我聊你。他仍沒有辦法接受相識三月的你一朝天差地别。”布魯斯慢條斯理擺弄着袖口,語氣仿佛家長裡短,“你很聰明也很會演戲,但作為一個老兵他可以很肯定得說——有些東西能夠僞裝,有些不能。”
她心中一沉,面上以戲谑相對,“比方說蝙蝠俠扮作花花公子尋歡作樂?”
“比方說你明明很在意變種人卻假裝自己冷酷得把他們視作工具。”他俯身,一雙藍眼睛盯着她。他注意到她舔了舔嘴唇。他撥了一下領帶夾,像是一記定音錘,“你說你不在乎他們的死活,卻孤注一擲跑去了哥潭;你說更重要的是大局,幾月有餘你還記得蓋斯卡斯一生的心路曆程——無關大局的細枝末節。你假裝自己可以為了目的利用妮娜,惠特克來電時卻難掩厭棄,談及血液組擔憂盡顯。你以為你可以騙過所有人,但你首先騙過自己了麼?”
她閉了閉眼睛,暫時隔開他的咄咄逼人,“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什麼?我知道你故意不配合正如你刻意避着我,因為你覺得你能夠以一己之力搞定一切,因為你覺得你在調查的太危險不願意牽扯别人。那你呢?如果你出事了呢?”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生死不明,我會是什麼感受。
她嘴角牽了一半,笑不下去,心說所以我才避着你。她單手撐起面頰,垂下眼睫,“哪來什麼生死不明。我不過是一介研究員做一些略新奇的科學調研,和你追蹤罪犯有本質不同。”
“你是說能讓普通人變異成巨人的藥劑不算危險,還是随時随地會因差池送命的研究者不算危險?”布魯斯眯起眼,聲調介于布魯西寶貝和蝙蝠俠之間。
這個音域範圍代表他動怒了。她明智得沒有接話。他深吸一口氣。
“你向行動隊遞交參與哥潭實地搜索任務的申請,曼尼塔說她放心不下你撤回了。是這樣的麼?”他的語氣很平靜,越是平靜越是惱火,她知道。果然他話鋒一轉,溫柔十分得說這犀利異常,“你想趁我離開的時間打探消息,算盤落空之後取消了計劃。沒有延期自然有我的緣故在,另一方面能打探的——更嚴密得說,能和行動隊一同打探的——有限。你們幾個核心人員對整樁事情了如指掌,重回現場也不會有太多新發現。不如說,和行動隊一起隻會适得其反妨礙你。”
“我想是你考慮得太複雜。“她如耳語般呢喃,心裡明白他沒有說錯。
沙發上的她縮成一團,就像躲進了硬殼的蝸牛。他不自覺染上一點笑,無奈的笑,“你本不打算讓我們知道妮娜的血液問題。庫倫的電話、曼尼塔的不知情和惠特克的電話擾亂了你的計劃。你随行動隊起實則是赴惠特克的約。他的新項目需要你在醫大的經驗,你需要接近他去弄明白血液專家們扮演的角色。你們心知肚明對方不值得相信:他故意提醒你醫大有他的人手,你則強調和庫倫的良好關系——這些本不該為我們所知,隻是在我們和與他的切磋之間後者于你更重要。”所以隻好在他們面前和惠特克打太極。
她歎了一口氣,睜眼妥協,“你想要我說什麼。”
“我想你已經回答了我的疑問。”他直視着她,“你的态度告訴我,你仍舊沒有放棄惠特克故意為你制造的機會。”
她怎麼可能放棄。
“你是不是又該問我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她搶在他質問之前,“那你呢?動用一個對你而言完全陌生的精密終端就不危險麼?”
他用不變的神情接道:“這不是你冒着更大危險替蝙蝠俠篡改數據的借口。”
她在他平靜但湧着暗潮的眼裡看到了驚愕的自己。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