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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莎和萊納等在冷風裡。
超過約定時間已有一刻鐘。變裝成黑短發、棕眸的女特工看了眼手表,嘀咕了一聲“真慢”。黑色大衣的袖口翻起,露出一截纖細手腕繞着一圈黑色流蘇表帶。從頭到腳一身黑,硬也讓她穿出時髦。
萊納豎起大衣領。縮緊身子。港口的清晨,尚不見陽光。很冷。神盾局的直升機把他們送到貝永。她和娜塔莎從郊外的停機坪開車過來。車是特意找來的失竊二手車。下飛機後她給裡基厄特打過電話,暧昧不明得暗示有人投誠。電話那頭是更意味不明的笑,和簡單一句“我知道了”。最好是。她心想。
“甜心,幫我看一看發型有沒有亂。”女特工如是說。紅發不再也換了面皮的她,風情更盛。是布魯斯會帶去宴會招搖過市的類型。萊納不合時宜得想。
生物面具放大了女特工的臉部線條,淩厲幹練又明豔奪目,像是黑夜裡的紅玫瑰,誘人也刺人。危險而美麗,是特工好手的最佳寫照。
面具是托尼選的。那時娜塔莎在兩張之間猶豫不決。一張明豔一張清寡,她更傾向後者,因為符合角色設定——看似老實的人容易受到欺壓,積年累月懷恨在心也就成了叛變。“可你演得來嗎?”托尼那樣問,問出所有人的心聲。她天生風情萬種,哪演得出那股子清淡。女特工當場抛下書卷氣的臉皮,和與之搭襯的文绉绉衣飾。
“沒有亂。”萊納答道,手裡為她捋順發絲。娜塔莎問的不是發型是耳麥,萊納挑起發絲是為檢查蓬松頭發掩蓋下的秘密。娜塔莎不便自己擺弄,以防監視。這是最後一次的檢查。不隻為了檢查,也為提醒萊納這麼“新晉特工”警惕。
話音才落下,有腳步靠近。
“姐,沒吃早飯吧?給你帶着了。”是凱文。紙袋裡裝着前一次出行她随口誇贊過好吃的那款吐司。現烤的。煎蛋放在另一個塑料盒裡,另有一份華夫。
他記得她更愛甜食。
某次任務後的慶功宴,剛塞洛斯讓把她也帶着。多出些牛排,大家想方設法争搶,她默默抱走三疊蛋糕,坐在角落吃得甚至眉角半彎。那時争搶才以舒馬克和剛塞洛斯的退出而結束,安東尼奧回頭看見太過滿足的她,不禁嘀咕一句:“有那麼好吃嗎?”說着,拿勺子去挖。也沒吃出什麼,畢竟也隻是一塊蛋糕。開始她沒有阻止,後來每個人看起來都有嘗鮮的意思,激得她像雞媽媽護崽。還被安東尼奧嘲笑半天。
萊納道了謝。心裡越發覺着他不适合這一行。□□或許可以有義氣,太重情義的□□未必能長久。因為狠不下心。不論是對别人還是自己。
她那麼想着,側開一步,露出身後的娜塔莎。凱文看得眼睛發直。娜塔莎很有魅力,尤其對于他這種男孩。凱文愣了半天,直到不遠處停車位上不明所以的司機按了按喇叭,才結巴道:“上……上車吧?你的朋友她……”
“伊格莉絲。伊格莉絲·塞席爾。”娜塔莎打斷了凱文,“我和你們一起。泊裡塞遜知道。”
“泊裡塞遜?”叫慣了裡基厄特的真名,又美色在前,凱文一瞬間沒反應過來泊裡塞遜是誰。娜塔莎十分敏感得挑眉。幸好他圓得很自然,“哦,我是說,泊裡塞遜很少會同意新面孔跟我們回去。你很幸運,伊格莉絲。”
應付着年輕人,娜塔莎分神去看萊納反應。後者沒有異樣,那便是真話。女特工在心裡迅速評估。沒有注意,她轉過頭和凱文繼續攀談時,萊納投來的一眼,意味深長。
娜塔莎和凱文攀談了一路。有價值的消息不多。不知道是男孩過于謹慎,還着實所知甚少。
到達目的地後,她被留在車上。需要萊納先行報備。她給了萊納一個“穩住”的眼神。後者幾不可見得點了點頭。
萊納走得很快,三位男士則說說笑笑跟在後頭。直到轉了一個彎,他們看不見後頭的車位,車位裡的娜塔莎也看不見他們,凱文才沖到萊納身邊打聽娜塔莎。并非追求類型的打聽,确切說,在探聽。多多少少,他覺着女特工在套自己的話。最初對美色的渴求已被理智取代。
再不适合也是在港口Mafia裡掙紮許久,爬出一番天地的人。萊納打量了凱文一眼,“笑容叫人捉摸不透,“剛塞洛斯會處理好的。”她說剛塞洛斯,笃定在屋裡等待待是那個斯文男人。不是裡基厄特。他在意大利。阿琳娜博士告訴過她。
處理好?怎麼處理,處理什麼。凱文抓了抓頭發,壓下一肚子疑問。沒有細說的不要去問。這是他在□□裡學到的第一課,也是記憶最深的一課。他的好友因此而喪命,在僅是16歲的他面前。
我還有朋友麼?站在最高一級台階,凱文回望。鐵門外是暖陽正好的清晨,鐵門下的車庫陰暗不透光。他站在世界的分界線上,悲哀得發覺,告别正陽已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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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塞洛斯坐在實驗室裡屬于她的那把轉椅上。和他在一起的還有安東尼奧,靠坐在辦公桌上。
兩個。萊納垂了垂眼睛。以為會是道選擇題,沒想到都來了。沒想到嗎?也不竟然。她發現自己并不驚訝于這一發現。
似乎才有過拌嘴。安東尼奧臉上還殘留有悻悻。并不罕見。剛塞洛斯陰狠斯文,安東尼奧暴戾直白,風格大相徑庭。卻是不能不互相認可的公認最佳拍檔。最可怕的不是風格不同,是總能妥協。萊納心想。
剛塞洛斯朝他們點頭緻意。凱文彙報了伊格莉絲·塞席爾的所有動向。泰勒森和舒馬克偶爾作補充。女特工的計劃裡大概漏算了港口Mafia的過分細緻。萊納不無諷刺得想。不過誰知道呢,她那稍嫌明顯的試探興許是計算好的馬腳。
辦公桌上放着薄薄幾頁紙。安東尼奧扭頭在看。應是娜塔莎“加急趕制”的履曆表。萊納并不盡信“趕制”的說法。那麼短的時間裡很難造出完美無缺的假人,而作為職業特工,娜塔莎手裡不見得沒有恰好合适的身份。最多是趕制了部分經曆。萊納推敲着。一夜未睡的困倦也隻有在大腦運作時才會被分散。
剛塞洛斯擺手擋開安東尼奧遞給他的資料。人來之前,他已看了不下三遍。“開始吧。”眼神有意無意掠過萊納,他用一種過于平靜的聲音說。不,不必再看。他相信檔案不會有問題。
轉椅随着一錘定音的命令轉了半圈,回到正對熒屏的位置。連着熒屏的是剛塞洛斯帶來的電腦。左上角的監控裡不一會兒出現了才退出去的凱文和伊格莉絲。剛塞洛斯打了一組命令。縮小化的窗口跳到最前端。安東尼奧側身望着,聚精會神。此時已忘了争吵。
程式不新鮮也不陌生。萊納抱着手臂眺了一眼。她見過類似的。本質上是解析程序。算法告訴運轉的同時,娜塔莎被待到臨時布置起的會客室。她絕看不出是臨時起意。沒有用新購置的家具。使用程度能看出幾月有餘。除了長期待在基地的,沒有人會知道這裡并沒有這麼間像模像樣的會客室。
會客室裡剛塞洛斯的替身等着娜塔莎,和本尊一樣西裝革履,用料上乘。
實驗室的計算機生成的結果是并排的兩張照片,剛塞洛斯微笑着面對安東尼奧,“是老熟人。”後者冷哼一聲。
女特工的生物面具毫不費力被破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