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确讓妮娜琢磨不透。孩子眼睛裡的懵懂落入她眼中,萊納自嘲也似心想,才這個年紀的孩子,哪聽得懂。她沒能料到的是,妮娜猜得八九不離十,即便并不解她意。
萊納說不屬于的終不屬于。她身上的這幅利爪鋼筋本是他們給的,是不是意味着要被收還?妮娜看着萊納,沒有多說半句話,心裡想拿走也好,拿走她就能做回自己,興許還能和萊納、或許史蒂夫再續前緣。
她那一瞬間渴求也期待的眼神,讓萊納有些失神。她忽然發覺妮娜比他們以為得更敏感。可是……她低下頭,繼續為妮娜處理傷口。妮娜大抵以為抽走這幅鋼筋鐵骨,就能回到從前模樣。可好比染上污濁的白衣服,再怎麼洗也不可能回到出售時的模樣。
何況是她身體裡的金屬。
***
但這的确是她被他們叫來的用意所在。
查爾斯和羅根談過,後者那些年裡的研究成果告訴他們,在嫁接完成後的三個月裡結合尚不完全,手術移除有機率成功。他本人自然無比主張手術。查爾斯、班納博士和斯塔克不如他樂觀。
現在,他們問她怎麼看。
“聽起來很棘手。但至少得試一試。不能眼睜睜看着妮娜……”萊納望了一眼隔離室裡的妮娜,欲言又止。她冷靜得聽自己激動也飽含深情地說,仿佛說話的是另一個人一般。
棘手嗎?不是一般的棘手吧。她甚至不知道惠特克給妮娜打了多少金屬。他在這方面從不吝啬。史崔克做金剛狼系列的時候,聽說嚴格把控用量。那到底是艾德曼合金啊。萊納感覺自己被分作兩份。一部分為重重顧慮消磨得焦頭爛額,另一部分故作深情不計後果。
但這些都不重要。萊納把碎發捋到耳後,看起來嚴肅而認真。重要的是他們一定會選擇手術,不論她說什麼。她甚至在想把她叫來本身亦是種試探。要她相信他們對她沒有疑心,大概比要他們相信她更難。她曾親口對布魯斯說的懷疑成性不是假話。可惜他們都不那麼相信。隻當她是個有些聰明,有些缺乏安全感的研究員。
是嗎?也許吧。她心不在焉得想。
會開了很久。門邊的女特工開始犯困。紅發随着腦袋一點一點,很顯眼。
萊納說不準她是不是故意,感覺上大概是。連同她的出場本身,都是另一種試探。她不該出現在這裡,起碼不是今天。神盾局找到了惠特克的下落,臨走前裡基厄特親口跟她說。當然要她相信突忽其來的發現和港口Mafia沒有幹系,幾乎沒可能。
她不明白為什麼走漏風聲。一朝從牢獄離開,惠特克好比放回池中的魚。睚眦必報的個性注定他不可能閉嘴,尤其在吃了那許多苦之後。他見過艾希奧特的真容,未必知道她的身份和代号,可畫像師合作對港口Mafia多少也是麻煩。他們不是冒險的人。既容許他活着離開,必有周全的打算。
問題就在是什麼打算。
她心裡大概有數,也在想神盾局的探員可能會撲空。因為她突然記起她和阿琳娜博士之間,有幾天未曾聯絡。她還在想博士什麼時候學會放權。惠特克自失蹤開始毫無疑問被定性作廢棋,但不代表被阿琳娜放棄。有時候廢子也是威脅,錯在知情。她不會容忍他在港口Mafia的黑牢裡口無遮攔,更不可能放任他走出枷鎖大逞口舌之快。
比港口Mafia更不願惠特克落入神盾局手的,是阿琳娜。比神盾局更會不惜代價奪走惠特克的,亦是阿琳娜。
至于結果……萊納眯了眯眼睛。她想不會有太多懸念。
萊納手中的筆轉得有模有樣,筆記上潦草也細緻得零落寫着些什麼。其實毫不相幹。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并沒在聽他們的交談,亦不關心。她所需要知道的全部是他們想要她主刀。是信任,也是考驗。
變種人的研究說到底還太過小衆。他們手邊不會有比她更熟悉這股力量的專業人士。尼爾會當她的副手,和舊時他們常作的配合一樣。手術的日期就定在最近。妮娜還不知道。看起來也沒人打算通知她。
怕她拒絕嗎?她的陰晴不定吓怕了他們。可大概不會有太多人喜歡身體裡填滿異物,哪怕能帶來力量。除非是一心想靠武力統治世界的野心家,有那麼一丁點可能為欲/望而隐忍。一般而言,人們會真心歡迎主動要為他們移除異物的手術者。
不說也好,至少她和妮娜之間在那天之前不會有更多交集。她發現了女孩的敏感。這對她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X教授也在場的情況下。妮娜前面的反應讓她震驚,而更叫她吃驚的是查爾斯沒能讀出妮娜當時的心思。他若看穿,她大概也沒可能這樣平心靜氣和他們同坐一處。
史蒂夫做了總結陳詞,萊納的筆尖刷刷在記事本上留下最後一行潦草字迹。他說:“命運從不讓人好過,或許隻是我們還沒有拼盡全力。”她卻寫:等不到的是救贖。
像是人生格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