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料到惠特克該在陪審團面前一番添油加醋。激進前衛的言論該又會為媒體大肆宣揚報道,往公衆心裡那杆秤上添去不必要的重量,引來過度的輿論關注。諸如“變種人潛力無窮,是否該壓制”的标題大抵會又一次席卷報刊。
娜塔莎自問不是變種人權益維護者。特工從不做免費工作。可她想何必一次次針對那些可憐人?他們也不過是想維持正常人生活的表象。但人總是那樣無聊。仿佛對未知強大的抵抗和扼殺能換來微弱的安全感似的。他們不知道,正是他們的恐懼孕育出他們最忌憚的怪物。
“迂腐刻闆,或許正是他們坐穩誠信辦公室的緣由。”鷹眼答得不無諷刺,就像整件事本身。惠特克也許不适宜被公開審理,而作為誠信辦若太會變通,又怎麼說服研究員誠信怎麼樹立威信。
但調查局和委員會的合作不必要在轉移囚徒的當天揭曉。
“沒有這樣簡單。”布魯斯和娜塔莎先後說道。女特工略微驚愕得看了男人一眼,合上手機。她才接到電話,弗瑞的電話。弗瑞在電視話裡說,派出去交涉的神盾局特工以“妨礙公務”為由被暫時禁足在調查局辦公室。
沒必要做到這一步。如果目的僅在于給惠特克一個公開公正的審理。
更值得玩味的是時機。縱然調查局沒有理由知道手術的日子,也沒有理由幹涉,時間上的巧合難免叫人多慮。妮娜實驗的總負責人在實驗宣告徹底破産的同一天,被從守備森嚴的私人公寓裡轉移,光聽起來就像充斥着陰謀。
對,最核心的問題是一句“是不是知道,怎麼知道”。
電梯門開了,穿戴整齊的弗瑞沒有出來。他朝女特工點點頭,她匆匆和他們道别,讓他們代向妮娜問候。她不得不去。叮一聲響,自動門在娜塔莎身後合攏,電梯轉眼從幾十層高下到車庫。
布魯斯盯着讀數直到不再變化,視線又一次轉向屏幕,鏡頭下汗水浸濕了萊納散在額前的碎發,護目鏡下的雙眼專注盯視着手術刀。
***
手術結束的時候,妮娜還有意識。手術的最後階段,按查爾斯先前的提議,沒有敢讓妮娜全麻。很有可能睡下之後再沒法醒來。至少她現在還能說話。沒有語言能形容手術台邊上那群研究員的喜悅。
他們成功了。八小時不吃不喝換來順利把金屬從她體内取出,值了。放下手術刀的那刻,萊納很想就勢順着手術台癱倒,就地而睡。從尼爾的眼睛裡能看出來,他想的是同一樁事。
可誰都沒有這麼做。因為妮娜期待得望着他們。她想有人說說話,尤其是手術之後、康複之前這段最缺乏确定性的日子。密密麻麻的傷口橫着,麻醉藥效褪得差不多,對這樣年紀的小女生有多挑戰可想而知。但她強忍着不喊疼,雖然難看卻拼命笑着。此刻她所做的,也隻是費力得伸出手,希望有人能握緊。
這樣一點要求,當然得滿足。
萊納和尼爾跟着移動病床把妮娜一路送回加護病房。看不出是病房的布局,極力還原了她曾指出雜志說喜歡的室内裝潢。
“真希望能像大反派一樣瞬間痊愈。”妮娜左手握着萊納,右手握着尼爾,費力得感慨。
“當英雄不好嗎?”尼爾好奇得問道,“大反派會被超級英雄抓走,無論多少次。”
妮娜笑了。笑着笑着不小心嗆到咳嗽。喝了萊納喂給她的一口水,才回答,“你看,這就是問題所在。無論多少次,超級英雄都必須抓走反派。不管累不累,疼不疼。可大反派不一樣,想鬧騰就鬧騰,像休息就休息,多麼自由自在。”她說到後面竟露出些向往。
床畔的尼爾和萊納,門口守着的特工,電子屏外的複仇者,無不聽到沉默。是誰說童言無忌、一針見血來着?好奇的眼眸、懵懂的神色讓人們到嘴邊的重話又咽了回去。怎麼忍心說教才手術後半大的孩子。
“可大概每個大反派的心裡都曾有過超級英雄的夢。”半晌,人們才聽到萊納如是答。靠着床頭櫃的身子恰好落在卷起少許的窗簾裡透進的殘陽裡。反光中陷入黑暗的臉上神情叫人辨不分明。
“那為什麼又放棄了呢?”刨根問底也許是這個年紀的特性
是啊。為什麼呢。萊納仿佛微微揚了揚嘴角,也在問自己。
但是妮娜沒能聽到回答。麻醉醫師巧也不巧得感到來,一針推下,她的呼吸慢慢變平穩,落入沒有夢境的深度睡眠。沒有人再留意那個微不足道的插曲。
萊納和尼爾顧不上吃一口飯,跟着随行的特工去地下室交接振金。這種讓世界為之瘋狂的金屬正以液體的形态安靜躺在容器裡。
尼爾順着萊納望着振金的視線望去,“簡直不可思議。”他說的是金屬奇妙特性本身,更是圍繞金屬所發展出的人間事。不去親曆永不會知道,人心險惡的極限。
特工刷下通行卡,手指飛快得輸入密碼,感應門正中的信号燈由紅轉綠。他們走過了又一道關卡。人心險惡,不得不重重設防嘛。萊納單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裡,眼神複雜。拜意外事件所賜,她和尼爾得以踏入神盾局裡最戒備森嚴的儲藏庫。
“不可思議嗎?興許答案始終在我們心中,不過畏懼去承認。”她喃喃低語,不知所說為誰聽。
“這真是神盾局存在的意義——在邪念成為現實之,将之扼殺。”接應的特工大抵是退伍軍人。他筆挺利落得朝他們敬禮,一邊把提盒封裝在沒有密碼的保險盒裡,一邊對萊納道。眼神是灼人的認真。
她笑了,“正義永不會缺席嘛……”話裡的意味卻難辨明。特工不住多看了一眼,那時她已然轉身,和尼爾一左一右順着來時的路離開,徒留下輕飄飄一句,“辛苦你了,特工。”大概是他多想了。男人把保鮮盒存入身後的保險箱,搖搖頭,企圖把當兵時磨練出的過分警惕甩出腦子。
确認過無事的關卡一道道合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而後警報被拉響了。毫無征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