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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被短信刷屏的還有把玩着手機的娜塔莎。
和舊主一樣低調的黑色外殼已被嶄新的豔紅取締,殼面上還有閃粉,捏在女特工塗着大紅指甲油的手中倒十分相襯。
“如果我是你,我會想把這小子揍成豬頭。言辭出格、全無尊敬,還屢次拿你這個正牌男友作比。完全是不讨人喜歡。”女特工頭也不擡得對坐在真皮沙發上的男人說。顯然并非第一次不請自來。
男人,也即是布魯斯,不悅道:“需要我提醒你,在處理和我的感情問題之前,她首先是個罪犯。”
罪犯兩個字引起女特工的興趣。她終于舍得從手機裡擡頭,帶着一點點探究一點點打趣得開口,“才幾個月前?她開槍射殺死港口Mafia裡另一個研究員時,也不見你用這個詞稱呼。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
布魯斯沒有回應,“你到底是來做什麼?”
娜塔莎也沒指望他正面回應。他的态度已經說明了一切,不是麼?他還在乎,他在糾結,他所以對她避而不談。叫萊納的女人對蝙蝠俠而言不是單純的罪犯,不是鎖進阿卡姆就能解決一切的麻煩。若她是個罪犯,她也是偷走他心的那一種。
娜塔莎當然沒有愚蠢到把這些話說出口。見好就收。女特工揚起笑容,也不管話題轉移得有多生硬,“對方沒有任何回應,不管是通過這個号碼還是别的渠道。我們所看到的全部是九頭蛇脾氣極好得忍耐着特拉維斯連日來的挑釁,沒有回應,更沒有報複。”
這才是最不同尋常的。大家都知道九頭蛇脾氣不好,更不必提耐心。
他的眼晴很深,尤其思考時半眯起,看不透也有種懾人的力量。隻是他在想什麼?顯而易見的事實,還是萊納在縱橫交錯的陰謀裡所飾演的分角。
女特工想八成是後者。她不再擺弄手機,輕輕放到膝頭,留意到男人的眼神跟着移動。她知道因為她正直視着他,用她慣有的、不加掩飾的犀利。
“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釋是特拉維斯手中九頭蛇的把柄。可一家正兒八經的鋼鐵廠哪裡去弄來,連九頭蛇這種規模的犯罪組織都忌憚三分的優勢。”娜塔莎頓了頓,“這讓我忍不住想問上一問,早在示意萊納和特瑞特接觸的時候,他們就應該考慮到這種可能。如果考慮到這種可能,又怎麼會允許她和他最終的撕破臉皮?若說撕破臉皮目的在于警告,按九頭蛇的嚴密,又為什麼會在沒摸清對方底牌之前貿貿然?而若一切俱有預謀,把自己置于顯見的弱勢地位,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她連珠炮式遞推的尖銳發問沒有讓布魯斯動容,回望她的眼神還是那麼平靜。平靜背後醞釀着她不清楚但絕非暴怒的快速思索。這顯然不是他第一次聽說,或講第一次産生諸此聯想。
然而他最終卻隻淡道:“你甚至不知道她和特拉維斯的接觸是否受人囑托。”
他想說明什麼?女特工挑起一邊眉。她太明白蝙蝠的理性不容置疑,也就嚼出這句聽似執意辯護的話背後,别有深意。是他不信萊納還未被陰暗面全然吞沒?還是認為這一系列波折是她自作主張所緻?她從不是聽話的人,偶爾也會莽撞沖動。這樣解釋雖說得過去,卻充斥了太多巧合與假設。
“不論誰的主張,無法改變的事實是她所起的導火線作用加劇了沖突。有趣的是,她又從中得到了什麼?她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敬業的名聲、導師的維護、一雙雙拉她出深淵的手,和……你。她卻一意孤行得在彎路上漸行漸遠。”
女特工沒有說的是,她心裡其實有一點羨慕。最陰暗的光陰裡身邊沒有一個正直友人,也缺乏一個足夠相愛的強大靈魂。她是被迫在深淵中沉浮,萊納卻是自甘棄光明而去。說來諷刺,命運沒有給心揣理想的人太多選擇,被眷顧者卻對選項視而不見。
“所以秩序需要人去維護。”最後一絲殘陽落入地底,沒有點燈的房間靠着壁火維持一線光明。濃郁的黑暗吞沒了他和她的面孔,隻隐約看見一節模糊輪廓。她眼睛裡是他匿在陰暗中但堅毅的線條……哪怕他們談論的對象是他曾愛過也仍愛着的女人。
娜塔莎沒由來記起那時哥潭做客才回的托尼曾說,老管家有意無意間透露萊納和布魯斯一般感情面前一掃果斷,反複猶疑也無安全感。不,女特工有種才醒悟的隔世滄桑,興許并不是。興許那隻是因為自稱萊納·因斯塔尼亞的女人從一開始就明白他們之間絕無可能,卻又克制不住自己的心。
布魯斯曾親口說萊納與他類同“以後事以後細究”的觀點、哥潭爆()炸借故離開後她的避而不見……不是不想和心愛人共話今後,是辦不到;不是不想見,是心知要分别。
可至少有一點,娜塔莎心道,布魯斯以為萊納未被陰暗盡數吞噬是不錯的。徹底堕落之人心中不再會有愛。有愛,才會掙紮。
“可有一點,隻有一點讓人很好奇。”女特工擺弄着豔紅的指甲,眼神也如指甲般明亮,“九頭蛇裡年輕有為的人不少,卻鮮少有志願加入——年輕人太冒進也太善變,你很難否認對于那樣的組織而言他們會不成為最難定的變數。大多是習慣了環境的繼承人、無知無覺中被招募的失蹤者和被迫賣命的。
“而從你那位因斯塔尼亞的履曆上,我們找不到任何這樣的痕迹。她的身份,看起來和千千萬的普通人毫無差别。不是說完全不可能造假,但我想你一定會認同,制作一個近乎完美的假身份少說五六年、長算十來年,且需要一刻不停的細緻維護。那樣久之前她至多是象牙塔裡不谙世事的學生,讓人不免問一句為她花這些氣力是否值得,她又是否有能力維護住那張虛假的面皮不被看破。”
女特工帶着三分刨根問底的打量眼神不難猜透。布魯斯面無表情得回望,心裡琢磨的卻是同一回事。
若身份并非造假,萊納為何自願加入,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她曾在他面前剖心似感歎唯有在最深的黑暗裡方能看見最閃耀的群星,說蝙蝠潛入黑暗是為哥潭帶來光明哪怕是眼前尚看不見的光,問他在黑暗中摸索太久是否會忘了方向。如今想來,她說的許并不是他,是自己。若果真如此,她一頭紮進深淵所為是何,沉浮太久又是否已然迷失。
布魯斯希望答案是否定的,至少片面否定。因為那樣,他和她還不至于站到徹底的對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