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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塔克舉着扳手坐在工作室已有十來分鐘。他想不明白,和賈維斯對萊納羁押期間十來遍的複盤看起來太正常了。他甚至有些動搖,自己和布魯斯的懷疑會不會是先入為主?
越是正常的越不正常,在一般情況下的确适用萊納。可她在神盾局裡的銅牆鐵壁,接觸的人員受到嚴格管控,又能做什麼小動作?神盾局裡無疑有卧底,她卻并不像有同他們接觸的機會。24小時的全方位監控,重力、聲控、溫度傳感器的各方面配合,注定了她幾無可能在悄無聲息中出入囚室。
“也許她并沒有那麼神通廣大。”托尼喃喃自語着,甩開扳手。
何況萊納這一次的離開算不得逃脫,是神盾局的妥協、阿爾卡利的威脅結合下的産物。當然還有九頭蛇的視而不見。按塔莎和探員們的說法,這個偌大犯罪帝國的實權者之一、頗被看好的下任領導者,是個不折不扣的實用主義和投機分子。徹底暴露的萊納,按物估價确然大打折扣。
更令人玩味是對這位當紅權力人物的評價。至少托尼沒有想過會是個斯文、精明的形象。他們說他厭惡流血。曾有個一身蠻幹的家夥在他巡行基地的那天,痛罰囚徒把人磨到人鬼不如,結果轉手自己也被壓進了刑罰堂。據說那位的原話,“九頭蛇不需要徒有拳頭的蠢貨”。一個不喜歡拳頭的人又是怎麼登上九頭蛇的權力頂峰?連史蒂夫都有疑問。
頗具諷刺的是,這個以羅馬戰神為名的人,聽說連長相也和骁勇格格不入。
樓上敞亮的演示大廳,幾天前才和巴克斯維舉行座談。後者聽完描述後,脫口而出,“瑪爾斯……沒想到會是他。”表情夾在意外和果然如此之間。
“他很年輕。”這是巴克斯維說的第二句話。然後他深吸口氣,像是故事開始的前兆,“要不是你們提起,我幾乎要忘記他的存在。你們一定在想,瑪爾斯是什麼了不起的代号。那最多是他父母寄于他不切實際的期望。他還不那麼有名的時候就這麼叫,為此沒少受人嘲笑。文文弱弱的身闆和我們那片宿舍不搭調,倒像是萊納他們研究員隊裡混出的料。
“他本身談不上被人看好,倒是和曾經被看好的那些都有幾分交情。誰都愛指使他,他生就副好欺負模樣。他是往人群裡随便一站都會被忽視的類型,加之寡言寡語,便更易埋沒。那時誰都多少聽過他的名字,誰也沒把他當回事。這大概無形中也算是福氣。
“那是極為動蕩的時代——約瑟芬老了,底下的人平分秋色、互不相服,誰都想爬上那把交椅,誰也沒有壓制全場的魄力。你們能想象,有多少競争就有多少消亡。不被看好反而是種好運吧。你們說他厭惡流血,或許是那時留下的印象太深。”
“然而被當作空氣的他坐上了你們所有人求而不得的交椅。”那天的托尼那樣說,不加掩飾得嘲諷。
巴克斯維卻像聽不出嘲諷,一本正經得搖頭,“其實嚴格來說,他現在的位置和約瑟芬當年不盡相同。之所‘頗被看好’,是因為曆來的一把手多是此中出身。約瑟芬本人如是,更久遠前的海因裡希、歐赫邁特、尤金尼西佛利斯亦是。人們自然而然認定同為此出身的瑪爾斯将步他們的後塵。”
複仇者們皺眉去看資料頁上職責一欄,平平無奇的“重大案件加急處理單元”總負責人一詞,并看不出太多玄妙。
巴克斯維了然,“那是在中低級成員之間的代稱,有時也會使用‘清道夫’、‘現場複查’等等。并沒有太多人對他們有太多了解——這些人的正式職稱是‘情報及秘密事務管轄專員’,簡稱為‘機要專員’,分屬于九頭蛇大大小小諸多情報單元。其中以高級資深情報專員直接統領的‘法布斯’為最精銳,據傳其前身為海因裡希、歐赫邁特、尤金尼西佛利斯時期的‘精銳勘查與快速反應單元’。按你們的資料,瑪爾斯正是‘法布斯’的現任掌權人。”
“一個唯唯諾諾、不喜殺生、不愛流血的弱小子,在殺紅了眼、削減腦袋、擠破頭皮的争搶裡拔得頭籌,這話說出來,你信嗎?”鷹眼嗤笑,”多少人看向的權力頂峰,他一不骁勇,二無手段,如何劃下跨時代,終結争亂、一統局面并穩坐至今。我們的探員曾遠遠見過他一面,他們說他的氣場是人群最外圍都會為之彎下脊背的冷冽。”
縱使斯文,也必然是陰冷的斯文。
巴克斯卻無奈道,“我知道聽起來像笑話,你若去問他發迹前的舊識,我相信他們一樣會告訴你,瑪爾斯就是個局促而手無足措的可憐青年人,沒有手腕、看不出城府。”
“看起來沒有城府不也正是城府的一種表現?”
“興許吧。”巴克斯維應和說。他沒有說的是,九頭蛇這麼個魚龍混雜的地方——不像少年人的少年、刀尖舔血半生的中年,那麼多雙老辣眼睛,不勝數的鬼蜮伎倆面前,真有人能瞞天過海?他不确定。那畢竟是所有人都帶着面具虛僞求活的地方。
印象裡怯怯的瑪爾斯少年,若真是而今衆口所傳不怒自威、手段淩厲的萬人之上,那些日子的隐忍又為了什麼?他看不出他能得的任何好處,除了白受人欺侮。就像幼年萊納曾說,,這地方獨不缺有故事的人。若想靠着故事、人設借機牟利,隻會自取其辱。
誰又能斷言,是終年殺戮和黃沙穿甲到底叫一個懵懂少年成長,還是懵懂本身是一種僞裝。在這陰暗的地下,秘密和謊言堆建起的世界之中,真相如何其實不甚重要。既定的事實面前,再多的“本應該”和“不可能”也隻是空談。
娜塔莎輕描淡寫揭過,“聽說瑪爾斯一騎絕塵的另一個原因,是和科研三巨頭裡微占優勢的華尼托之間緊密合作。
“九頭蛇這個地方,唯獨能确定的是不确定。誰不想乘風光正盛拼命鞏固了地位。”巴克斯維見證了太多的新星燃起又熄滅,沒有盡頭的争搶和隕落,阻擋不了一代複一代的野心。到頭來,能有多少人甘願在無聞裡過着朝不保夕,在默默中忽然某一天消散。“做研究的少不了我們做刀子的保護,做刀子的又少不了他們不見血的配方。”
畸形組織裡維系的畸形關系,隻要利益還在便不可能斷裂。
“不起眼的少年反轉了角色,坐上争搶中的交椅還運籌帷幄;捧在手心的天才少女,卻泯然衆人落回了基層幾被抛棄。命運啊,就是這樣可笑。”鷹眼巴頓語錄嘲弄。若非足夠熟悉,娜塔莎也将要錯過幾乎聽不出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