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他才說了一個字,便被她輕言截斷,“想清楚。你知道我的人能定位也能連線。”
她說得不假,他的謊言很容易被拆穿。他并不清楚法布斯的運作有多高效,卻也不敢全盤否認神盾局系統被黑的可能。所以先前千方百計引出001号,想要她相信監控是假。”
“我的時間不多了。”留給你的時間也不多了。那樣說着的查特韋格心下其實猶在權衡。他不知道親手毀掉她這一線最後希望是否值當。同歸于盡,可慘的隻會是他自己。
查特韋格猶自猶疑之時,托尼從進屋起便留在桌上的手機不合時宜發出尖銳提示。突兀的聲音将查特韋格吓醒,他忙去捂聽筒,不忘狠狠剜托尼一眼。
雖為意料之外,但提是本非失誤。那是賈維斯帶給主人的提醒。他在後台運作,閑來無事做了不少工作。
查特韋格解釋的話還沒能出口,對面的人又笑了一下。像是沒有聽到不應該有的雜音,又像是洞穿什麼。“你已沒有時間。”那個聲音帶着永遠的沉着,鎮定道,“你的王牌已是張廢牌。你的新夥伴們已經有了你猶豫不決不知該說不該說的答案。”
他一時間沒能明白她的意思。
托尼卻拿着手機震驚到忘記言語。
賈維斯在後台對聲訊号追蹤同時,把音頻文件升降頻率,聲頻後的音軌意想不到得和數據庫裡的一條吻合。微調後同幅震動的音源數據在托尼的授意下透映到監控室中,也映到場外連線的布魯斯眼中。
華尼托的文件和屬于萊納的那條,相似度97.89%。
“萊納。”史蒂夫說不清情緒的聲音通過好多條線路傳到電話那頭,現在該叫作華尼托的女人耳中。
***
“你……根本不在乎。”查特韋格後知後覺道。
被識破的女人很幹脆得取掉變聲,“我以為你會有更聰明的應對。我很失望。”不再僞裝萊納的她,聲線依然從容沉穩,隻是不同于萊納·因斯塔尼亞源于自信的沉穩。那是種目空所有的淡漠。
查特韋格緩緩緩緩笑出了聲。沒有人知道他在笑什麼。
“也許你也沒有你以為的掌控力。我已黔驢技窮?果真如此?”他忽對她說,“你知道麼,我才剛聽人說,新科調的詹妮特·曼因斯未出嫁時,原來姓馮·塔尼亞。”
電話另一頭的華尼托如他所料得沉默了,他未在意,又或許勝券在握,“我那時候就在想,你怎麼會随随便便憑運氣選寄養家庭。那樣工于心計的你。其實你早研究過,因為研究過,所以即便那樣一個光看資料都能預見的老古闆家庭,你仍不顧一切想去,不過是沖着……”查特韋格搖着頭,戛然而止。
他的留空中,另一頭的她沒有出聲,沒有打岔,像是平靜等候着命運的宣判。
不過是沖着因斯塔尼亞的姓氏。
很短也很長的半晌,查特韋格又長長吐出一口氣,“因斯塔尼亞,曼因斯的因斯,馮·塔尼亞的塔尼亞。你從沒有忘記。”他說得很輕,像是從一場彌漫半生的大夢中乍然驚醒尚未回味,又像是由來已久的揣度終于昭告天下後的恍然。
曼因斯的因斯,馮·塔尼亞的塔尼亞。
頻道上響徹此起彼伏的驚呼。
原來她是他們的孩子,曼因斯夫婦捧在手心的寶貝,鄰裡研究員口中會要大造化的小天才。是那個查爾斯穿梭時空以為和父母同眠的可憐生命,幸存者都以為的不幸孩童。她不曾喪生于大火,生來該作科學家的料終究成了科學家。
唯獨她成了九頭蛇的華尼托,而曼因斯是癡心科學、堅信愛與包容的曼因斯。
她握着聽筒,站在赤道屬于她的那間偌大辦公室裡,望着窗外的星稀月明。握着手機的手指沒用多少力,眼裡還是一派見過她的人都熟悉的情冷。沒有誰想象中的支離破碎。
人們總在唏噓支離破碎,卻不知碎片亦是一方天地。
而分明是揭秘者的查特韋格卻比被揭秘的人本身,更無法平靜。他感到冷意從腳底卷到尾椎骨而後遍布全身。她從沒有忘記自己是誰,卻心甘情願留在九頭蛇,比大多數人都敬業,比大多數人都忠心。
可怕。他沒有忘記約瑟芬住進療養院前留下的最後評語,他那時還想老朋友老糊塗了,那個雖叫人忌憚的女孩遠還未到可怕的地步。如今看來是他錯了。約瑟芬總是對的。
她選擇因斯塔尼亞,是笃定無人将洞穿的緬懷,還是坦然的無所謂,抑或兩者都有的真真假假、有心無心參半,走到今天,擺在窮途末路的他面前已不再那樣打緊。他帶着自嘲的好笑和于她的詛咒:“不論你動的什麼心思,你這輩子都注定是個怪物。普通人的世界不要你,我們這地方誰都防你。”機關算盡後的圓滿亦是自毀。他不無惡意想。
“我看更在意這些的,是你自己。”黑夜裡看不見的雲暫時遮蔽了星與月,她維持這姿勢,仰望淩晨的沙漠,“怪物。豈非是你此生最怕的詞?”那是句疑問,卻沒有疑問。
查特韋格蹙眉,心中有不好的預感閃過。
他聽到她輕笑出聲,道一句不相幹的,“不久前,我和瑪爾斯打了個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