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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舊街坊,廢棄樓房,迷宮似的錯綜小巷。
這是一個理想的戰場,适合躲避、偷襲。這也是華尼托新開“地圖”的原因。
按照她的構想,此刻的她該在座以布魯克林為圓形的子夢裡考察地形,選定最佳狩獵點。但是她沒能如願——設定裡的單人副本意外闖入了第二名玩家。
她被撞到了牆上。凹凸不平的牆面乍然硌着她本有些受傷的背脊,讓她一瞬間悶哼出聲。她的确掙脫了布魯斯的束縛。隻是這位長年纏鬥的黑夜騎士早已練就超凡的反應力,而她拖着疲憊的軀體無心戀戰,他在她掙脫之後反應迅即捉住了她的手,受傷的手,在她吃痛分心的時候跟着她進了這另一道臨時開辟的夢。
陰影在她的悶哼聲中當頭籠罩。他捉住她的雙腕扣在頭頂,雙膝頂着她雙股,完全的鉗制,是汲取了教訓,再不容她跑路。
他半彎着腰與她齊平,千言無語落到嘴邊,僅隻成一詞:“夠了。”他感覺到她在他手下不适扭動手腕和肩膀,也聽到她先前的悶哼,心下有所猜測,有所疑惑,卻并沒問出口。她那樣的人,除非捉到把柄,否則該不可能承認。矢口否認已成了她的習慣。
她在心裡咒罵一句該死。是在罵這不合時宜的時機,也是在罵這具不經用的身體。
沒有時間了。
他還不知停止向她湊近,她掙紮着到險些拉伸肌肉也無濟于事。他是下定決心要一個答案,而她不可能回答。
周遭的空間有一瞬間震蕩,她一聲糟糕還來不及出口,大聲而黏膩的笑便自震蕩中心傳來:“跑得像個兔子似的,原來是趕着你侬我侬。想不到啊,大名鼎鼎的華尼托博士也有翻車的一天。你說,我要是把這畫面錄下來,發給瑪爾斯,他會不會大發雷霆?”
布魯斯循聲望去的時候,手裡略松了力道,她趁機把他推開,從容理着衣襟回應鐵拳的大嗓門:“你就這麼笃定,他不知道?”
布魯斯皺着眉回看她,不知道是對這聽來放縱的玩笑,還是話題本身不滿。鐵拳一時有些怔愣。好半晌才道:“他知不知道我是不知道。但我也未必需要知道,隻消把這現場影像給他傳去,很快就能見分曉。”
華尼托往前走了幾步,又被布魯斯拽住手臂。她便立于原地,定定看着鐵拳,一字一頓:“你可以試試。”
鐵拳冷冷哂笑,在他看來,華尼托一直是不自量力的小女孩。她不可否認有幾分姿色和聰慧,隻是一路走來有驚無險甚而稱得上一帆風順,是瑪爾斯在保駕護航,偏生她還覺得自己很厲害。鐵拳很不屑。卻又在不屑的同時擔憂着瑪爾斯的勢力和城府。這一點在他帶來的、源源不斷增加的衛隊數量上,可見一斑。
從各個方向憑空踏入的人逐漸圍成不透風的包圍圈。包圍圈在不斷收緊。每一個人都全副武裝着。佩戴者面罩和兜帽的面部看不清五官,光憑輪廓和身形,叫人感覺格外年輕。為首的幾名引路人,眼瞳在虛構的月色下透着無機質的冷光——冰冷得像台機器。
也許并不止于“肖像”。
鐵拳微張開雙臂,似在擁抱屬于他的暗夜軍團,用行動像華尼托證明他敢于一試。華尼托的視線追随着他的小頭領們,笑容很古怪。
“你這是什麼表情?怕輸了。”
她尤為緩慢得搖了搖頭,“你還不知道他們是什麼,對不對?”
鐵拳并不是一無所知。那個人在把這支隊伍交付于他前,屢次向他展示過這支隊伍的優越性。親眼目睹過他們的戰鬥,他知道那是怎樣一種高效的暴力——令人血脈噴張的最原初的戰鬥方式。他為之折服,也為之隐隐心悸。那人贈予的衛隊和他過命的兄弟,将是最佳的拍檔。
華尼托道了一聲:“我好像明白了。”很低的一句,若不是近在身側,布魯斯覺得自己大概率也不會知道她在說什麼。
年輕的博士沒有出現鐵拳料想的驚恐反應,連神情都還停留在他最不喜的慵懶之中。包圍圈的收緊,幾乎隔絕了鐵拳和她彼此之間的視線。她舒展着未被抓牢的手腕與關節,回頭問那個還作西裝革履扮相的騎士,半玩笑半商量:“要不要先放開我?吵架可以一會兒,慢慢來。”嘴角微揚的笑容,是她極少在他面前流露的肆意、張揚和不羁。
這或許才是真正的她。時至今日他方窺見一斑。
布魯斯沉默着松開手,沉默着看她褪下外衣,緊身裝扮裹束着肌肉線條流暢。從前看來隻道是健身房裡練就的流暢線條,想來不僅是徒有華表。他注視着她,又不隻在看她,還有她的半生。而後他沉默着轉身,用寬闊的肩膀為她抵下本會暴露的後背。
當烏泱泱的人群即将把彼此淹沒,她貓着腰,毫無畏懼甚有幾分欣喜與背對背的男人說:“很刺激,不是嗎?”
男人的回答響在彼此腳步交錯遠離的攻擊瞬間——那個瞬間像定格進了永恒——他說:“我希望不會有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