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氣的症狀一旦産生了，就不是那麼輕易能控制住的，最主要的是，射手的心态會被極大地影響到。

哪怕湊在心裡一直對自己暗示着“不要那麼早放箭”、“再等久一點”，拉弓時他的身體還是會不聽使喚。等到湊意識到的時候，箭早已飛了出去。

最後初中縣大賽男子個人決賽的結果，桐先的藤原愁完美地達成了個人皆中，獲得了冠軍。

等到縣大賽閉幕式結束後，太陽已經逐漸朝西邊落下。各個學校的學生們在顧問老師的帶領下，開始陸陸續續地離場。

桐先弓道部的部員有很多，學校專門有一輛大的巴士用來接送參賽成員們往返。靜彌身為初中部的學生會長，此刻正在車外與弓道部的顧問和部長一起做着最後的清點。

愁将自己的弓具都放進了行李艙後，便踩着台階走進車裡。他一上車，車裡面那些原本已經坐在座位上的學生們馬上朝他看了過來，每個人都熱烈地對着這位不久前大放異彩的桐先的驕傲打着招呼。

愁隻是對着他們輕輕點了下頭。他環視了一圈，立刻就注意到了獨自一人坐在後排角落裡的湊。

湊披着運動外套，裡面的弓道服還沒有來得及換下來。他側着頭正出神地看着窗外，傍晚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射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使他看起來就像海裡的泡沫一般，仿佛下一刻就會破碎掉。湊的身邊似乎有一層無形的結界一樣，将周圍的一切與他隔絕。沒有學生坐在他的附近，過道裡路過的人也沒有一個搭理他。

愁一言不發地穿過了那群吵鬧的學生，徑直地走到了車的後排，在湊旁邊的位置上坐下。

湊的右手捂着左側腹的位置，整個人有些斜倚地靠在椅背上。注意到有人靠近了自己，湊緩緩地将頭轉了過來。

“啊，愁......”湊的嘴角微動，勉強扯出來了一個笑容，“恭喜你拿到了冠軍。”

“嗯，湊也是，辛苦了。”

湊怔了下，再次低下了頭，黑色的短劉海随着他的動作同時垂下。

“對不起......”

“湊今天已經道歉過很多次了吧。”

“可是都是因為我的問題，團隊賽我們才會輸掉的。”

“湊知道的吧？我對比賽的輸赢并沒有那麼看重。”

“我知道。”湊露出了有些苦澀的笑容，“愁看重的從來都是自己的每一射與之前的相比有沒有進步。”

“嗯，所以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

“可是我還是影響到你了啊！”湊突然低吼出聲，頭埋得更深了些，肩膀微顫。“我知道的，以愁的實力，那一場比賽你本來也可以達成個人皆中的。都是因為被我影響了，愁的第一箭才會脫靶。我身為大前，卻沒有起個好頭......”

愁看着身旁耷拉着腦袋的少年，伸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我那一箭會射偏，并不是湊的錯，完全是因為我當時不夠專心。這說明我在心态上還有很多需要磨練的地方。

“好了，湊，不要再把多餘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了，擡起頭來。”

湊聞言，乖乖地擡起了頭，無力地向後倒在了座椅裡。

似乎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了，車外剩下的幾人也陸續上了車。

靜彌一走上車，就注意到了與其他部員們隔了一段距離、坐在後排的愁和湊。他看了兩人一眼，便和部長一起坐到了第一排的位置。

車子啟動，開始往桐先初中部校區的方向開去。

車外的光線時不時地打在少年們的臉上，明明暗暗。愁看着湊的側臉，開口問道：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湊看了眼愁，意識到他是在問自己關于早氣的事。

“也就是今天而已。”像是在躲避着愁的視線，湊收回了目光，“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結果毫無征兆地就在比賽時出現了，而且越來越嚴重......”

聽到這裡，愁在心裡暗自松了口氣。

他原先不知道湊的早氣症狀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愁一直擔心，會不會在縣大賽開始之前，湊就已經在為此苦惱着，卻沒有對自己提起過？

太好了，湊并沒有對他有所隐瞞。

巴士拐了幾個彎後，駛上了高速公路。耳邊是窗外呼嘯的風聲，車裡的學生們坐在座位上，要麼與鄰座的人讨論着時下的潮流熱點，要麼閉目養神。

坐在車後頭的愁和湊卻是安安靜靜的，兩個人的心裡都不知道在想着什麼，唯有握着的手仍然相連。

過了一陣後，沉默被打破。開口的人是湊。

“愁，我該怎麼辦才好？

“這種感覺真的好可怕。

“明明不想那麼早放箭的，明明在心裡已經對自己提醒過很多次了，可是身體還是不受控制。等到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握弦的手早就已經松開了。”

湊捂着左側腹的右手微微收緊了些。

“我甚至......聽不見自己的弦音了......”

愁看着湊那有些泛紅的眼角，輕聲安慰他。

“沒事的，早氣是能治好的，湊的話肯定能做到。”

“可是要怎麼做？！”

或許是因為今天受到的打擊實在太大了，眼下的湊一改往日的陽光開朗模樣，用低吼來發洩着内心的情緒。

“愁你也是知道的吧？原來部裡的那個前輩。明明是那麼厲害的一個人，卻被早氣折磨成那樣，到最後嘗試了那麼多辦法都沒能治好。”

湊越說越低落。愁收起了笑容，緊盯着湊的雙眼。

“難道湊也要像那個前輩一樣，放棄弓道嗎？”

聽到愁一直都很溫柔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而冷淡，湊吓了一跳，忙對着愁解釋：“不是的！我......”

“開玩笑的。”愁立刻開口打斷了湊。見湊終于又轉過頭來看着自己，愁放松了表情，微笑着對呆楞住的湊說：“我明白的，湊不會那樣做。”

湊看着這樣的愁，啞口無言。

“即使湊跌落到低谷裡，我也會一直在這裡，等着你再一次爬上來。所以湊隻要按照自己的步調慢慢來就好，不要着急。

“一定會有辦法能治好湊的早氣，我陪你一起找。”

愁這麼說着，握着湊右手的手指加大了力度，像是在昭示着自己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