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安排好理子，一行人再度返回高專的路上，我感覺自己就像行屍走肉。

完全沒印象是怎麼等到了公車，回神的時候已經被牽着往上走了。我們上車時隻有一個空位，是五條悟比同時上車的小男孩搶跑，擠開所有人很不要臉地占到的。

夏油傑把我往那一按，兩個人守在我身前，顯眼的身高再加上擡手抓着扶杆，好似堵人牆。

“還是猜拳決定誰坐吧。”

已經收獲了半個車廂的人——特别是那個可憐的小男孩——的視線，如果座位給我處置，本來就是具行屍走肉站着還是坐着已經無所謂，我肯定讓給那六歲小孩和他的母親了。

兩位摯友已經能通過我一句話就讀懂其中的含義，猜拳決定非常公平，但是不管他倆誰赢了，換我站在旁邊都不樂意。

五條悟用非常兇狠的眼神瞪着玻璃窗，我讀出他這個表情是用六眼鎖定了站在他們身後的小男孩，并且在瞪人家。

什麼幽怨的大哥哥啊，心眼太小了喂。

“看他手裡還抱着玩具……書包貼着年級呢，六歲……肯定是出去玩了一整天，自己瘋跑玩累了還想要座位？啧，真是寬松到了極點啊。”他毫無邏輯地碎碎念。

……所以一個六歲小孩要什麼進取心和危機感。

夏油傑不知道是累了還是在走神，竟然也沒開口教育他兩句。五條悟說話的聲音刻意壓低了，但坐在我旁邊的人還是可以聽到零星幾句。

該慶幸我們沒有穿制服嗎，沒給高專丢臉——三個社會閑散人員，穿連衣裙扣戰術腰帶的、一頭白毛傍晚還戴太陽鏡的、外貌挑不出毛病但是對自己同伴的态度好像押送犯人的，統統不尊老不愛幼。

“诶～”五條悟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麼盲點，躍躍欲試地戳着我的肩膀，“我們學那個父親和他女兒，我坐座位，你坐我腿上，這樣問題不就解決了。”

五條悟奇葩的提議快和我平時大腦抽風的程度有的一拼。以前也沒見他這麼喜歡針對路人，總是眼睛長在腦袋頂，看誰都是npc來着。所以現在是走到哪就把哪的人都掃一眼分析一遍嗎？

這兩天護送理子，當人肉安檢機養成習慣了吧。

“雖然不覺得你要當我父親，但是這個方案裡傑還是站着呢吧？不如你們倆一起坐下，我站着好了。”

五條悟大驚，遂開啟了無下限誇張地表達自己的嫌棄。

夏油傑眼角抽搐：“希竟然還認真考慮了他這傷風敗俗的建議嗎？”

“這怎麼能叫傷風敗俗，這是專業的救助行為。”五條悟一本正經地抗議道。

我扶額：“我一沒缺胳膊二沒缺腿，不需要救助……”

往後的路程裡，哪怕有人下車，五條悟也沒了當初恨不得吃了那小男孩也要搶到座的意思。夏油傑更是以一種他是來看管重刑犯的獄警既視感，全程表情淡然地盯着我，臉皮厚如我最後都被盯得有些不自然。

于是我回看過去，和他對視，看他略顯疲憊的雙眸，仔細掃過他帥氣的臉。一直到我盯着他微微散亂的長發，目測伸手夠不到，叫五條悟幫忙給他掖下碎發被拒的時候，夏油傑才如夢初醒般移開了視線。

兩人就不嫌累似的圍着我站了一路。

我本該因疲憊和困倦昏昏欲睡，但累到一種程度之後反而連休息的能力都缺失了。一閉眼就是灼燒得灰黑的地面，手心總有濡濕的觸感。

“我回高專後，先去找七海，把手機還給他，順便告訴他們愛理的事。”

夏油傑一直注意着我，哪怕忽然開口說話也接的很流暢：“她應該提前交代過相關的事情吧。”

靈魂出竅神遊去的白發少年反應了半拍，墨鏡後的眼瞳轉到我面上：“那家夥沒有和我們說過哪怕一句關于這事——不過七海他們總歸是她的同期。”

我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一股酸痛感讓我更加疲憊：“這是她的秘密，沒有意外的話應該不會告訴任何人。我知道是因為……我偷到的……你們也是從我這裡分析出的結果。”

系統可沒寫什麼遊戲主人公死後給其他角色的保護機制，盡管它也會解決一部分問題——比如讓除去可攻略角色以外的其他龍套都把愛理這個人忘得一幹二淨——兩位天外來客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丢下的爛攤子自然發酵。但既然有我這個誤打誤撞得知真相的人在，這些後續問題就要我來解決了。

兩人沒有再說話，半晌，黑發少年苦笑了一下：“已經過去了。”

我點點頭，想看窗外夕陽下變幻的光景隻能回頭，面前隻有兩堵人牆，牢牢抓住發散的思維讓人隻裝得下眼前的現實：“嗯，昨日之事不可追。”

……

當我們重新走進校門的時候，夏油傑已經攬下了寫任務報告的活計，五條悟則是去跟夜蛾老師做口頭彙報，順便關心一下天元大人無法同化的問題。而我就輕松多了，也是去做我最擅長的工作——去找一年級的兩位把愛理的訃告變成下次再見的暫時道别。

至于我們搞砸了任務，相信把戰績亮出來也沒人會再追究。當時天内理子就差那麼一點就能被送到目的地了，殺手也被我們幹掉了，還能做到什麼樣？

至于天元大人同化失敗的結局……命運的車輪已經滾動起來，隻會越來越快。

“悟，我們要去那邊。”

夏油傑無奈地看着下車後手就死死抓在我腕上的白發少年，肇事者渾然不覺，好像這是刻進身體裡的本能。明明路線方向相反，這家夥就是掌心塗了膠一般放不開手。

他以溫柔的眼神詢問我“還要這麼縱容他嗎？”，我就給擔憂的夏油傑表演了一個“悟已經成長了，進化成了聽話貓”的證明。

“你們回去了，好好休息，估計明天夜蛾老師也會給我們放假，理子的事情就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我作勢轉頭，五條悟立刻就放開了桎梏，從善如流地揮手告别：“我們會叫硝子今晚和你一起睡的。”

太陽已經落山，視物開始有些困難。昏沉的天空中月亮的顔色也淡淡的，少年的面孔在被稀釋的光線之下有點模糊。

本來想看着他們離開，結果那兩人好像也是這麼想的，三人各站一邊原地不動。夏油傑對我點了點頭，于是我主動離開打破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