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起淡藍色的裙邊,黑發的少年看着那人離去的背影,暮色彌漫之間眼前模模糊糊。她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第一次目送這個身影離去時,她就是這樣。
孤獨。
那個身影一點都不給人可憐單薄的印象,更像荊條,樸素帶刺又堅硬。那隻是行走在濃霧裡,雙眼能見度最大範圍内,擡頭能見到的一點輪廓。
……
不知道去哪裡找七海,我的大腦好像被那一刀捅傻了,明明解決理子的事情時還在很積極的轉動,現在它罷工了。
我挪動雙腿,喪屍一般遊蕩在校園裡,最後也不記得自己幹了什麼,就在每天喂貓的草坪上看見了七海,灰原也跟他呆在一起。
“啊,七海,我正找你。”
灰原聽見我的聲音瞬間擡起頭來,光線昏暗視物不清,但在需要的時候我會下意識動用咒力彌補自己讀不到或是會錯過的東西。看見他眼眶微紅,我趕緊加快腳步,從腰帶裡摸出那條銀色的鑰匙項鍊。
“這是愛理留給你們的東西。”
七海在喂貓,除了偶然幾次約好晚上也來找貓,我沒有晚間出門的習慣。這段時間出任務忙碌,已經許久不見它,貓看起來精神更好了,黝黑的毛發柔順發亮,蜷成一團像個煤球。
金發少年沒有灰原那樣情緒波動劇烈,畢竟他和我聊過很多,哪怕我們隻是偶爾見面閑談,不像和同期們,一起出任務和上課、待在一塊的時間長。
“她沒事,你們也不會見到她的死亡證明,因為她會回來的。”
灰原雄在夜色下泛着一層水光的眼睛帶着疑惑擡起來,他攤掌接過了鑰匙項鍊,轉頭望向站在身邊的七海建人。
七海什麼也沒說,隻是點點頭。
黑發少年的聲音有些幹澀:“這是她的項鍊,雖然沒見她戴過,也不清楚有什麼寓意,但是我曾經看見她一個人的時候有把它拿出來把玩過。”
聞言,我又多看了他手裡那團銀色幾眼:“你收下吧,等她回來的那一天,再親手還給她。”
這個時候道旁的路燈才昏黃亮起,把發烏的視野擦亮。樹蔭在草坪上打出一片墨色疏影,貓伸了個懶腰翹着尾巴圍着七海的腿走來走去,踩在草葉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她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盡管完全不懂我和七海在打什麼啞謎,按常理解釋已經死掉的人怎麼可能還“回來”。灰原雄卻并沒有多問,隻是相信了我們所傳達的那種隻可意會的模棱兩可的答案。
我感覺夜風冰冷:“明天。”
七海歎了一口氣,轉過了眼眸。
灰原雄低頭,把項鍊戴在了脖子上,它并不顯眼,也不沉。
我們一路往宿舍樓的方向走,七海接過了他的手機,詢問我的通訊設備是不是損壞了,可以找窗口人員調出任務檔案報銷。
“要是受的傷能換算醫藥費報銷就更好了。”我摸着自己的後腦勺。
我肯定能靠着這個發家的,我受的傷都夠我死一百次了。要是每次都算上,奶奶都能拿到撫恤金就好了。
路過食堂的時候,灰原說讓我等一等,他小跑進門,很快又跑回來。術師的身體素質很不錯,按理說跑這樣幾步連心跳都不會升得太快,但他拿着一隻紙杯出來的時候,停在我身前半步,已經有些氣喘。
是悲傷和世事無常讓他的心虛弱了,和身體素質無關。
“給你,真名。熱可可,我沒有加棉花糖,七海和我說過,你越來越不能吃甜了。”
我覺得眼睛幹痛,雙手握住飲料的隔熱墊,對灰原說謝謝。
“真名,星漿體女孩怎麼樣了?”
一直都沒什麼表情也沒說話的七海建人靜靜地走了一路,開口也都是瑣事和正事,現在忽然問出個非常敏感的問題。
他望着我,我便發覺那道平靜的目光已經有了自己的考量,隻不過想要确認答案。
“她沒事,愛理救了她——不要擔心,她的離開本質上和天内無關。她有别的事情去做,如果明天沒有見到她回來,可能就要多等一些時日,總之她們都很好。”
是系統本來就不希望她介入這件事,所以安排了什麼劇情殺讓她陷入苦戰。如果沒有我這個家夥摻和,不會做到要讓她死一次的程度。
不過死了再披新馬甲換換口味也是遊戲的一環,其實就相當于第一章故事遊玩到尾,下一章會換身份之類的,這個遊戲到底還是快餐式的。
再加上小世界和他們的世界時間換算不同,當初系統形容五年前的我所作所為是“前幾天”,我們這些人的一生在他們眼中短暫到不過是一個有些長、要花幾天才能看完的故事。
愛理上不上線取決于她有沒有休閑時間。可能去和朋友出門了,可能去上學了,可能不想玩遊戲去找别的娛樂活動了……總之系統不會讓她登出時還對這裡念念不忘,那個什麼防沉迷的選項我見她一直都打開着。
靈魂的空洞已經修補,不需要再将鑰匙寄托在她消弭苦難的生得領域中。我把那個承載着美好祝福的東西交給了灰原,希望他能相信愛理會回來,就如往常一樣堅定自己純真的心。
見證同伴離去的痛苦對于這樣單純熱忱的人而言是份殘酷的打擊。
至于通過那句“明天”的回答窺得更多真相的七海,我也相信他不會因為交到了相隔一方的朋友而消沉,短暫遺憾後也會更珍惜下一次的相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