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書童很想替自己求饒,可對上對方淩厲的目光卻又不敢再開口,吓得低頭往後退去,臨走前隻聽見宋元落說:“他一個七尺男兒卻能變出娘子模樣,是他本領高超。”
……
東街确實很亂,宋元落一下馬車就感覺到了。
街上窗邊皆有各種目光朝她看來,讓她如芒在背。便是她此刻穿着崇禮書院的司監紅袍,她也感覺自己随時可能被暴起的狂徒扒個幹淨。
天子腳下竟還有這樣的地方。
宋元落拔下自己頭上的發簪,警惕地走向街邊一個賣菜的老妪,“老人家,請問一下這裡是否有個叫九尾的郎君?”
運氣還算好,這老妪竟還真的認識九尾,指手畫腳一通就将他的居處描述給了她聽。
隻可惜那居處十分偏僻。
宋元落深深吸了口氣,遲疑着是不是要先回魏王府找些随從,結果再擡頭卻發現剛才那些目光都消失了。
她狐疑地四處掃視了一眼,幾番猶豫終于還是鼓起勇氣朝着那老妪說的方向走去。
之後的一路卻十分順暢,期間甚至還有好幾個人看見她主動給她指方向的,好似她來找九尾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條東街。
很快她就走到了那老妪描述的地方,是處荒廟,廟上挂滿了白幡。
宋元落皺眉打量着四周,遲疑着擡腿邁入屋子,卻聞到一陣令人作嘔的屍腐味。
“哎呀,是娘子~~”身後傳來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宋元落轉身便向九尾站在屋外撚指看着她,不施粉黛的幹淨臉龐比之前所見幾面要好看多了,隻是臉上挂着哀傷。
“九尾郎君。”宋元落走出屋子颔首簡單行了個禮,“這是——”
“我義弟的娘親前幾日病死了,奈何我恰好把銀子都花完了。這不,娘子的胭脂剛送來我就想着去賣幾個銅闆,不曾想才走出東街就聽說有人找我。”
宋元落有些驚訝地轉頭看向屋内,果隐約見到地上的破席旁跪着兩個小孩。
“何必如此麻煩,銀子我這正好随身帶了些,若不夠——”
“夠了,已足夠了。”九尾接過銀子歎了口氣,“都是生前吃慣了苦的,若死了花太多銀子,反倒是讓他們在地府也不安生,這樣正好,正好。”
話說完兩個小孩已經跑了出來,滿臉灰土,像在泥地裡滾過一般。隻是那兩雙眼睛卻是異常清澈,此刻正好奇地看着宋元落。
宋元落的心不由一軟,摸了摸他二人的頭,又從袖中掏出一包酥糖。
石頭和狗奴的眼睛頓時一亮,咽了口口水先看向了九尾。九尾微微愣了愣,随後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謝謝姑姑!”兩個孩子立刻整齊地高喊一聲,接過酥糖便欣喜地跑開了。
宋元落望着他們的背影,倒是疑惑地先問了一句,“屋内那位死者是他二人的娘親?”
“是那個胖小子的,旁邊那個小瘦子是個孤兒。”九尾打量着她的神色,“怎麼了?”
“也沒什麼……就是,他們看起來好像并不傷心。”宋元落遲疑着說。
九尾再次吃了一驚,不動神色地藏下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小子們向來沒心沒肺,吃了這頓沒下頓,也早接受這命了。”
宋元落看向九尾,又聽他說,“不過也隻有如此,才能在這世道活下去。”
她點了點頭。
“今日娘子給了錢,說吧,想讓某做些什麼,某必不辱命。”
“我給的是那小胖子,不是你。”
“那小胖子他娘對我有救命之恩。”
“這樣啊……”宋元落眨了眨眼,遲疑道:“若我讓你做的事得離開這東街呢?”
“我看起來不能離開這裡?”
“我這一路走來,街坊們對你的态度我能感受到,你應當幫了他們很多吧?”
“所以就要一輩子幫下去?”
“這——自不是這個意思,隻是——”
“走吧,再晚些又該下雪了。”
“可——那兩個孩子——”
“他們能自己活下去。”
宋元落遲疑着又向身後看了一眼,那兩個孩子正躲在破窗後看向他們這裡——準确來說,是看向九尾。
“你留在東街是因為死者?如今死者死了,你便要走了?”宋元落心中起了猜測,快步趕上後有些不确信地問。
結果沒想到九尾卻是應了下來。
“這——”會不會有些離譜。
她擰着眉,正如不能理解九尾偷了她的錢卻還來換她錢包的舉動一般,不過待她開口繼續問之前,九尾卻是已反問她了,“找我做什麼?”
“哦,我在崇禮書院有些事要做,需要人在旁邊幫着做些事。”
“沒問題。”九尾答應得幹脆果斷。
宋元落的腳步再次一頓,這一次跟上卻再沒問什麼,倒是專注地聊起了崇禮學院的事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是割舍還是前進,自然都有他自己的考量。宋元落無法幹預,她也不是熱衷于幹預的性格。
隻要他眼前對她有利用價值,那麼便可做她的同路人,便能與她走上一段互助互惠的路。
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