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滐今日穿了一身寬大的翠綠道袍,下擺繡着一隻通身潔白的紅頂仙鶴,昂首振翅,欲嘯九天。
宋元落推門而入時他恰好結束打坐,周身還彌漫着清幽檀香味。隻那雙素日超脫俗塵的雙眸在望向她時未掩城府,與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而宋元落從那股清香中嗅到了一股蒜味——或者說,白磷的味道。
“世人都道皇家性涼薄,更無人情可言。卻不知我們也同尋常百姓一樣有七情六欲、愛恨情仇,也渴望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蕭滐起身走至宋元落身前,微微歎氣道:“若非如此,父皇又怎會如此喜歡小侯爺?”
宋元落的臉色頓時一沉,指甲摳入掌心,心尖一陣鈍痛。
良久,她譏笑道:“魏王殿下有八位哥哥,除了兩位寵妃的兒子,便隻剩一個殘廢一個庶民。魏王殿下能四肢健全地活着,倒是真本事。”
蕭滐皺眉迎上她挑釁的目光,清冷的眉眼倒映昏暗燭火,像是戴上悲憫面具的惡魔,不染塵埃的外殼内燃燒着堕落的□□,邪魅的面容下是腐朽的道心。
宋元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可以幫你,但你要答應我三件事。”
“第一,停止研究龍火。
第二,無論發生任何事,你的皇後隻能是我家姑娘,不可貶谪,不可新立。
第三,自今日起,魏王府的一切我說了算。”
煉丹閣再次安靜下來,這三點無論是哪一點,從一個丫鬟口中說出顯然都十分離譜。
但宋元落不是普通的丫鬟,她背後站着當朝唯一宰相。而她的膽量和智慧,饒是男兒郎亦不能及。
蕭滐沒有理由拒絕她。
他這個魏王看似逍遙自在,實則汴京城的每一雙眼睛都死死盯着他。但凡他露出些許野心,他的結局同那幾位早死的皇子怕也沒有不同。
“其他兩點都沒有問題,但是龍火——”蕭滐背手走至窗前點火燃香,側臉隐沒在黑暗中,嘴角帶有一絲苦澀,“是我如今唯一的得利來源。”
“不然莫說拉攏朝中官員,便是支撐這偌大王府或都成問題。”
“你現在的處境可以出面拉攏朝中官員?”
蕭滐輕嗤一聲,有些無奈地轉身看向宋元落。
宋元落卻沒有理他,繼續往他胸口紮刀,“至于這魏王府,既然由我全權做主,自不會讓你入不敷出。”
“疑智謀之士而百般限之者,固得勢亦不久矣。不過一個魏王府,元娘既想拿去,用便是了。”
蕭滐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視線落在她的腿上,“隻是在鬼市售賣龍火于我百利而無一害,龍三死了我也不過需要再花些時間找龍四龍五,卻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是背後是我。”
“這世上無不透風的牆,王爺真覺得自己藏得很好?”
宋元落欣賞着蕭滐眼底一閃而過的凜冽,輕笑道:“我不是就發現了?”
“元娘足智多謀,若非如此,我又豈會選你當謀士?”蕭滐同樣勾唇笑道。
話音才落,卻聽得宋元落異常輕狂的一聲嗤笑,“蕭滐,是我選中了你。”
“宋娘子,慎言。”墨鴉終于忍不住開了口,隻才一聲便被蕭滐喝住了。
“退下。”
墨鴉動作一頓,低頭回“喏”。
宋元落并未介意主仆二人的反應,隻是掀起眼皮看向蕭滐,“你既想學那君主選賢任能,更該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龍火可以造成怎樣的威力你心裡清楚,戰火之後田莊村落尚且幾年無法恢複,若是龍火蔓延,你又該讓你的百姓何去何從?”
“你我站在同一條船上,我自會傾盡所有助你稱帝。但龍火,必須徹底消失。”
蕭滐沉默地盯着宋元落看了良久,終于緩緩開口道:“好。”
宋元落得到想要的答案,這才冷着臉朝他點了點頭,随後便要離開。
隻是在走到門口時卻又聽到身後傳來蕭滐清冷的聲音,“讓那術士離開前把我的毒解了吧。”
宋元落腳步一頓,又聽蕭滐說,“我不會傷害她。”
靜默兩秒,宋元落這才提袍踏出了煉丹閣。
……
翌日清晨,魏王府的管家便帶人捧着一堆賬本和鑰匙來了王妃院子。
林媽媽驚訝得話都說不清,一直到宋元落示意她帶人去清理王府院子,按她心意布置迎接新春,才激動得抱着一堆紅布燈籠離開了王妃院子。
“你是嫌她把這院子都快要折騰出花來了?”濮翊揚走到枯藤樹下的藤椅旁,擠出一絲笑容。
宋元落閉眼晃悠着,含糊應了一聲,“這枯藤上的燈籠她一天能換三回,再折騰下去明年怕是開不了花了。”
“你昨天去找蕭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