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長傳，精準的定向，以及——高明的站位。人們一直到第二顆球被踢進去後才發現，這些一直站着不肯跑動的娘子們的位置原來都是有講究的。

“小娘子心細有巧勁，雖然體力比不過男兒郎，但如此也不失為一種取勝的訣竅。”看台上有人如此評價道。

宋元落和濮翊揚對視一笑，并未對這句帶有偏見的評價發表什麼看法。

而國子監隊那邊也終于反應過來，開始重新做出調整。兩顆球被如此踢進，他們所有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

但宋元落和崇禮隊那些未來的國之棟梁又豈是呆闆之人，自然明白事不過三的道理，更不可能抱有輕敵的想法。此刻見對方動了，崇禮隊便也動了。

終于有人跑起來了，正是崇禮的後衛錢花兒與林微末。

其實她們這一場一直在跑，包括崇禮隊其他隊員，隻是因為跑得極慢，加上一些偏見，才顯得有些倦怠懶惰。

球從柳奈落腳下被踢出，錢花兒接到後就默契朝着國子監隊站位的空當踢去，而林微末不知何時出現在那空處，接球後毫不猶豫地朝球門跑去。

但國子監的監生們此刻哪敢懈怠，頓時一齊朝她快步跑去。他們腿長，幾步就拉近了雙方距離。

眼看着就要追上，衆人呼吸頓時一滞，随後就見那林微末忽然一個轉身，球踢出，長傳，衆人目光下的皮球高高飛越過小半個球場，精準朝左側方的周奎沖去，周奎接住球，長傳，又是長傳！

長傳，長傳，球進了！

全場沸騰。

“兵不厭詐。”宋元落笑着站起身。崇禮隊在第三局雖做出了位置調整，所有人也看似動了起來，但俯視看去便可發現，她們彼此之間的距離始終未曾改變。

愛因斯坦狹義相對論，絕對運動，相對靜止。

……

蹴鞠大賽最終一場，滄瀾書院對陣崇禮書院。

由于祁二的緣故，宋元落心中雖已做好失敗打算，但面對崇禮隊衆人時卻未露出半分異樣，隻是重新确認了一遍戰術。

這最後一場她們不需要再裝弱也不需要保存體力，要做的隻是全力以赴。

耐力、體力、爆發力，她們可并不遜色于場上大多數人。

“來洗臉吧。”九尾不知從何處搬來一缸水，得意地敲了敲自己手中的銅盆。

邈叔和慕糯之則早早準備好了熱湯，親自一一遞給衆人。

慕糯之到底是魏王妃，身份尊貴卻如此親和，崇禮書院衆弟子又哪有不感動的。

宋元落前世讀史書時便常讀到士為知己者死或是皇家體恤民情順應民心以實現政通人和之治等句子，那時她覺得自己頓悟了為官為君的訣竅。

可這大半年的經曆早讓她學會了不要仗着現代人的身份輕視古人，她也不信那些高坐上位的王爺們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明白是一回事，能做到卻又是另一回事。

而這些自小被奴才們捧慣了的上位者怕是從骨子裡就不屑去做這種纡尊降貴之事。

宋元落的視線從慕糯之身上挪到遠處坐着的四位王爺那裡，随後衣角被人輕輕拽了拽。

宋元落回頭，看見濮翊揚有些遲疑的神情。

“嗯？”

“一炷香後比賽就開始了。”

“嗯。”

“我去把那祁二綁了如何？”

“？？？”

“或者傷了他的腿，定讓他上不了場。”

宋元落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你說你也會兵法，就是這麼個兵法？”

擒賊先擒王，如何不是破敵之策。濮翊揚盯着她含笑的明亮眼眸，掌心有些癢。

“我會做得很漂亮。”

“不是漂亮不漂亮的事情，這是體育精——唔，總之，就是輸也要堂堂正正。”

“可你打了賭，你說赢了很關鍵。”

“是很關鍵，但我也不是輸不起。”

濮翊揚不明白。于他而言既有辦法赢下來，為何要平白放棄？

行走于黑暗中的人一旦确認目标，便是粉身碎骨也絕不會輕易松口。

一陣風吹過，不知是誰冬衣裡的棉絮飄到了宋元落頭頂。濮翊揚的指尖微微顫了幾分，想擡未擡，最終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輕聲道：“沒關系，我去做，不會髒了你的手。”

宋元落臉上的笑容一滞，半晌沒有開口。

待濮翊揚擡眸看向她，卻隻見她移開漸冷的視線，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髒了你的手，便可以了嗎？”

“于公來說，你拿着蕭滐給你的工錢，便是幫我做事也隻因我如今同樣受命于他們兩位主子。我亦不過一個丫鬟，用你們的觀念來說你我二人沒有誰比誰身份卑賤。”

“于私來說，我拿你當作朋友。”

朋友……濮翊揚的心忽得一顫，随後聽到不遠處響起一陣鬧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