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落被關在公主府地牢時曾遇到過一個雍國細作,從那細作口中聽到了不少雍國細作組織的信息。
間諜細作向來是大國政治往來中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宋元落查閱大理寺和皇城司案卷時也算間接窺探過不少虞國的細作活動,可和雍國相比,那簡直是大巫見小巫。
上至皇親貴胄,下達平民百姓,雍國的細作機構選人可謂喪心病狂,并且毫無人性可言。
據那地牢裡的細作所言,她自五歲失親流落街頭後就被抓去了組織裡,僅僅訓練了五年便将他們一批人一起送到了虞國。
至于需要做的細作任務其實也很簡單,隻要定期向自己上線彙報所處環境異常,并偶爾接下上線派發的如監視某人的特殊任務。
地牢裡的那個細作便是在收到監視陶松雪這一任務沒多久後被抓入的公主府地牢。
在宋元落看來,那個細作其實很普通,普通得一點不像她所想象的那種間諜——她甚至不會武功。
中等身材,皮膚蠟黃,四肢瘦弱,語言質樸,是再尋常不過的汴京莊稼人形象。
她說她的夢想也很簡單,好好活着,嫁一個安分老實的莊稼漢,生幾個娃,就這樣平凡安然地過完餘生。
隻可惜這一次的監視任務輪到了她,而她不幸失了手。
她說對于他們這種最底層的細作,上層是不可能派人來營救的,所以她隻有死路一條。
可陶松雪不舍得讓她死。
陶松雪應當也沒有想到雍國的細作人選會這麼喪心病狂,好不容易抓住一個細作便迫不及待地想從她口中撬出更多細作和他們的任務,好作為她向虞國皇帝的邀功工具。
可底層細作又怎麼可能有資格知曉其他細作的身份?
她唯一知曉的細作同伴唯有與她同為底層的同村細作,隻因那人的女兒恰巧是她在這世間唯一的好友。
為了保下他們,她硬生生熬過了錐心刺骨的極刑,最終在死前将遺憾托付給宋元落後終于結束了她苦難的一生。
她口中的這個好友便是汪小妞。
而汪小妞的父親——宋元落此次前來尋找的主要目标,據說出身雍國暗器世家,曾是雍國一等一的殺手。
“廢了。”汪老順扶着桌子,緩緩彎腰坐在凳子上,“筋脈俱損,早廢了一身的武功。”
宋元落微微皺了皺眉,沉默地看向仍在床上昏睡的汪小妞。
屋外依舊徘徊着那八個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宋元落拂袖在汪老順對面坐下,目光平靜地打量着他。
汪老順這話她倒并不覺得是假的,無論是誰,都不可能窩囊到懷着一身武功卻眼睜睜看着自己女兒被那般淩辱。
可她想不明白——為什麼?
為什麼會被廢,被廢後又為什麼堅持留在此處?
汪老順大抵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很快做出了解答,“脫離組織隻有一條路,自廢武功,自斷雙腿,從此永遠留在此地,生不得離開,死不得歸根。”
宋元落頓時明白了,這般無視底層細作人權的省事解決方案,确實很像雍國細作機構能想出來的手段。
“聽說老先生出身暗器世家?”
“我隻是一個外性學徒,商家被滅門後我為逃流放,這才去做了細作。”
汪老順長歎一口氣,語氣也不知是後悔還是無奈,“誰知這是一條不歸路。我死便死了,可妞兒是無辜的,他們竟想在我死後讓妞兒也做那細作!”
“火星落入枯藤中,不燒盡是不會停止的。”宋元落輕歎一口氣。
“隻怪我看不清。”汪老順按着腿,低聲道:“細作是什麼,是人人讨打,會被活生生熬死的牲畜。我不能讓妞兒過着和我一樣提心吊膽的日子,所以我去斷了這身功夫。”
“砰!”汪老順說着一拳砸在桌上,渾身顫抖,可卻再說不出一句話。
宋元落深深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冷漠,随後起身走到了床邊。
汪小妞早就醒了,宋元落看出來了。
“是田靈托我來找你的。”宋元落垂眸說道。
床上的人立刻睜開了眼,可激動的神情在對上宋元落眼神的刹那卻又瞬間黯淡如死灰。
“她死了。”宋元落接着說道。
汪小妞重新閉上了眼睛,翻身頭埋在臂窩裡渾身顫抖不停。
宋元落斂眸沉默了片刻,到底放柔了聲音,“她告訴了我很多雍國細作的情報,作為交換,我可以送你離開此地,且幫你在他鄉站穩腳跟。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汪小妞依舊在低聲啜泣,并未回應宋元落,倒是汪老順有些急切地開了口,“我知道貴人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可他們遠比你想象得要可怕。若非如此,我也不必付出這樣的代價。”
“可怕,便不反抗了嗎?”宋元落攥着拳,深吸一口氣後終于還是忍不住說道:“老先生真的毫無退路了嗎?”
屋内驟然一靜,針落可聞。
宋元落偏頭看向床上突然停止哭泣隻是身子依舊在微微顫抖的汪小妞,頓時知道自己的猜測不假,深深歎了一口氣。
暗器,機關,哪裡需要具備高超的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