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伏地魔是在對他解釋。

“趁現在有時間，我們來說說話吧，哈利，”伏地魔輕聲細語地說，揮了揮手，哈利嘴裡的東西就消失了，“從我醒來後，我們的名字總是被相提并論，我對你很好奇。你是怎樣從索命咒下逃脫的呢？”

“......”哈利覺得這個問題很耳熟，以前有人問過，連說話的聲調都一樣。

眼前這個伏地魔不會也是日記本變的吧？他朝水下看，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又附身在什麼東西上。

“不想回答也不要緊。”伏地魔等了一會，失去耐心，深深地望着他，擡起魔杖，“攝神取念。”

”——你為什麼能逃脫索命咒，哈利.波特？”

哈利想說不知道，可他的大腦不受控制地向伏地魔敞開了：一年級的奇洛......他用手抓住奇洛的臉使附身在其身上的伏地魔潰敗而逃......鄧布利多坐在他病床邊告訴他關于他母親如何從索命咒下保護他......二年級的密室......蛇怪噴灑出黑血，日記本被毒牙穿透，發出刺耳的慘叫......伏地魔的情緒沿着大腦的鍊接傳遞，哈利疼得眼冒金星，那是和傷疤疼痛迥異的另一種天翻地覆。

他咬牙嗤笑了一聲。伏地魔大概對他看到的東西不滿意。

“那麼，你是什麼？”他斷斷續續地嘲笑道，“湯姆.裡德爾的日記本？羽毛筆？還是他的舊襪子？”

“你怎麼敢這樣與主人說話！”萊斯特蘭奇憤怒地尖叫道。她看上去很想給哈利來一個鑽心咒。

“原來是這樣。你媽媽為了保護你而死，反彈了我的咒語。但你現在不可能再有第二個媽媽這樣為你做了。”伏地魔平靜地說，“死到臨頭還牙尖嘴利，實在是膽識過人。我喜歡這樣，這會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變得很有趣。猜猜你現在在哪兒吧，哈利？”

這個伏地魔的涵養比日記本高出許多，也比附身在奇洛身上的那個清醒，出乎哈利的預料，也令哈利逃生的希望更加渺茫。

“不知道。”哈利說。這間屋子雖然有一排排窗子，可是外面也是黑漆漆一片。

“這是我父親的家。”伏地魔說，“我沒有想到我會再次來到這裡。我母親是個巫師，住在這個村子裡，愛上了他。可當她說出自己的身份之後，他抛棄了她，她難産死了，把我留在孤兒院……我父親他不喜歡魔法……他是一個麻瓜加笨蛋，我親手殺了他……但他還算有點用處，是不是？留給我一處藏身之地。”

“我忠實的仆人喚醒了我，還給我帶來了那個曾經被你打敗的家夥......我始終想不通為什麼他會變成那樣，發現自己三十年之後變成一個蠢貨令我大受打擊——不過，我想這可能是追求力量和永生的某些代價，好在我給自己留下後手，可以修正我的失誤......當然，這也離不開妖精們的慷慨幫助......”

妖精們在籠子裡瑟瑟發抖。

“永生？”哈利問。

“飛離死亡......”伏地魔鼻翼翕動，“難道你不想做死神的主人，掌握死亡夾縫，在生死之交來去自如？”

哈利沉默以對。從剛才開始，他就不能理解伏地魔在說什麼，不老泉（那不是童話故事嗎？）和死亡夾縫（這又是什麼？）對他來說全是陌生的新詞。

“哦，我忘了，從我看到的畫面來判斷，你并不愛讀書......”伏地魔慢吞吞地說，“那麼我隻好給你解釋一下死亡夾縫的概念......那是生和死之間地帶，幽靈誕生之地，那裡既沒有時間概念，也沒有空間概念，能夠抹消一切存在的痕迹......但萬物之間相克相生，不老泉就是其中的一種特殊物質，死了的人如果執念夠深，會在那裡留下靈魂印迹，成為幽靈，返回人間。”

伏地魔的語氣好像在上課，哈利忍不住問：“以幽靈的形式回到人間算複活嗎？”

“不。回來的隻是一種印迹。”伏地魔說。

“主人......”蟲尾巴提醒道。

“好吧，哈利，現在我們得停止談話，做些正事了……”伏地魔冷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襁褓，“如果順利的話，待會你就可以親自感受一下——是往前走，還是變成幽靈回來......不過我不介意再殺你一次......我不幸知道一些對付幽靈的厲害咒語......”

蟲尾巴扯開地上的包袱，露出裡面的東西。裡面是一個黏糊糊的、沒有眼睛的醜陋東西，外形似是一個蜷縮的嬰兒，但哈利從來沒有見過比它更不像嬰兒的東西了。它沒有毛發，身上仿佛長着鱗片，皮色暗暗的、紅紅的，像受了傷的嫩肉。它的胳膊和腿又細又軟，它的臉——沒有哪個活的孩子長着這樣一張臉——是一張扁平的蛇臉，上面有一雙閃閃發光的紅眼睛，怨毒地瞪着他們。它的嘴巴一張一合，可是沒有任何聲音。

哈利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幹嘔，下一刻就感到自己的嘴又被堵住了——看來伏地魔真的很怕他吐在這水裡。

“撲通！”那東西沉進了水池。哈利看到伏地魔臉上閃過一絲輕蔑和厭惡，蟲尾巴也是臉色蒼白，像是克制自己轉身逃跑的欲望，抖抖索索地從袍子裡掏出一個裝着灰燼的玻璃瓶。

“父親的骨，無意中捐出，可使你的兒子再生！”

那些灰燼落到水池裡，使霧狀的水變成了藍色，嘶嘶作響。

蟲尾巴開始嗚咽。貝拉.萊斯特蘭奇恨鐵不成鋼地瞪着他，好像很想取而代之。他從鬥篷裡抽出一把又長又薄、銀光閃閃的匕首：“仆人——的肉——自——自願捐出，可使——你的主人——重生。”

他伸出右手——就是少掉一根手指的那隻手，然後用左手緊緊攥住匕首，朝右手揮去。

哈利緊緊閉上眼睛，但卻阻攔不了他聽見蟲尾巴的慘叫，聽見手臂落入水池的聲音，聽見蟲他痛苦的喘息……

“到我了，主人。“萊斯特蘭奇興奮地說。

哈利以為她也要獻出手臂，但聽到有什麼東西飛過來，睜開眼一看，那把砍下蟲尾巴手臂的刀已經到他面前，他左右搖晃着劇烈掙紮，但尖刀很快刺穿了他的臂彎，鮮血順着手臂一滴一滴落到水中，炸開一個個金色的水花。

他們把他吊在這裡就是為了這一刻。

“仇敵的血，被迫獻出，可使你的敵人複活。”萊斯特蘭奇伸出魔杖。

整個水池立刻變成了眩目的白色，噼裡啪啦，霧氣蒸騰，哈利幾乎看不見伏地魔的身影。他在心裡不斷地祈禱伏地魔複活失敗，從上帝到梅林挨個懇求了一遍，然而，當一刻鐘過去，霧氣散開後，”嘩啦“一聲，一個瘦高的、實體的伏地魔離開了水池，光腳站在地上。

他比剛才又增長了一些年歲，眼睛的顔色變成了鮮紅，雙頰顯得更瘦削，但依然很英俊。哈利還看到他手上多了一枚醜陋的金戒指，上面鑲嵌着一顆黑色寶石。

貝拉.萊斯特蘭奇欣喜若狂，跪爬着過去親吻他的腳。伏地魔沒有理會她，慢慢地檢查自己的身體，活動着手指，露出滿意的微笑。

“主人……”蟲尾巴哽噎地說，他包着右臂的袍子已經被血浸透了，“主人……您答應過……您答應過的……”

“貝拉，伸出手臂。”伏地魔懶洋洋地說。

“哦，主人……主人……”蟲尾巴哀求道。

貝拉很高興地拉起衣袖，哈利看到她手肘上那處皮膚上有個東西，好像是鮮紅的文身圖案——一個骷髅嘴裡吐出一條蛇，是魁地奇世界杯賽上出現過的那個圖形：黑魔标記。

“它回來了，”他輕聲說道，“他們都會注意到它的……現在，我們會看到……我們會知道……”

他把長長的、蒼白的食指按在貝拉的胳膊上，後者幸福得像是要昏過去。

哈利前額的傷疤再一次劇痛起來，當伏地魔把手指從萊斯特蘭奇的印記上拿開，哈利看見印記變成了漆黑的顔色。

伏地魔的臉上露出得意神情。他直起腰，把頭一揚，掃視着空蕩蕩的房間。

“在感覺到它之後，有多少人有膽量回來？”他喃喃道，“又有多少人會愚蠢地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