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墨早等在門邊,一見郎君神态忙扶他坐下,拿出一早準備好的藥囊。
闫風識皺眉喝了幾口,便再也喝不下去。他以手撐額,兀自忍耐片刻,等到腹内絞痛漸消,才慢慢緩和容色。
懷墨擔憂:“郎君,外面日頭大,您何必親自去呢……”尋物證這種事,交給底下署役就行了呗。
闫風識不答,隻替自己倒了一碗茶,剛喝了一口漱口,廊下傳來幾聲人語。其中一個聲音清亮,帶着少年獨有的純真。
“……呀,昨日可把我累壞了,老餘,等會和我出去喝一杯,聽說……”
菱格窗外,映出兩個人影。
懷墨重重咳嗽一聲,闫風識雙眉一擡,道:“是陸霁嗎?”
門外蹿出一個人頭,陸霁一掃屋内,頓時笑嘻嘻道:“表兄,原來你在,我還以為你沒回哩。”
闫風識懶理他嬉皮笑臉:“證物已放在物庫房,待會你和評事一同核查。”
陸霁道了一聲得令,将頭縮回門外,沖裡吐了吐舌。直到走出遊廊,他才複将手搭在一旁署役肩上,擠眉弄眼道:“剛剛你家大人那表情,啧啧……快說說,表兄一上午查案都碰到誰了?”
餘大擔肩皺眉,求饒道:“小陸郎君,快别介,您知道大人最不喜歡我們嚼舌根了。”
餘大身旁的這位陸霁陸小郎君,乃是輔國将軍陸睿的小兒子,今年才剛剛十五歲,他的大哥陸霖眼下于羽林衛任職。小陸郎君從小不喜舞刀弄墨,獨愛研究死人命案,成日跟在仵作身後跑,成了金陵世家圈中的另類。
陸大将軍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卻拿這位小郎君沒轍,最後還是陸霖勸說,既然小弟醉心此道,不如替他在大理寺尋個打雜的虛職,既稱了他的心,又可讓闫風識代為看管,免得他三五不着地外出闖禍丢人。
因此陸霁小郎君雖未出現在大理寺正式名冊上,卻參與了諸多要案的偵破,如今更是與大理寺上下諸人混得熟透了。
陸霁攬着餘大的脖頸微微用力,餘大連連求饒:“快些松開,我說,我這就說。”
陸霁這才放下臂膀。
餘大揉揉微紅的脖頸,心中暗道,這小陸郎君一身蠻力比他還有餘,若是上陣殺敵也是一把好手,委實可惜了……
陸霁見他神色幽幽,并不知他心中所想,隻一掌拍在他肩上,笑嘻嘻道:“聽說醉庭居最近又新上了一批好酒,等下忙完了,一起去?”
餘大眼神微亮,隻碎碎道:“告訴了您,您可别到大人面前亂說。”
陸霁笑着攬過他肩膀:“知道了,我是那種沒心眼的人嗎?”
呵,您還真是。
餘大看着陸小郎君一副八卦的表情,心中長歎。
兩人一路咬耳朵,經過署府大門時,見兩三役從貼在門柱上朝外望,餘大一雙眼瞪得牛大,喝道:“幹什麼呢?”
役從回頭,見是餘大和陸小郎君,手指門外,用口型道:“有個小娘子,要找我們闫大人——”
哈?
餘大呆愣。陸霁望天,今兒太陽也沒打西邊出來啊,真是稀罕。他撥開役從走到門邊,署門外還真站着個纖細柔弱的小娘子。
陸霁掃了幾眼,愈發覺得小娘子眼熟,他猛地一拍頭。
可不眼熟嘛,這哪是什麼小娘子,分明是蕭嬌身旁那個為虎作伥的蠻婢!
陸霁俊眉一擡,擔肩肅正:“闫大人正與諸評事審查案件,你……有何事?”
采薇等了半晌,那群虎背熊腰的牛頭馬面終于退開,裡面出來的卻不是閻羅老爺,而是一個俊俏小郎君。
她遲疑道:“您是?”
陸霁拱手,姿态端正:“在下大理寺機要史,我可代為轉達闫大人。”
采薇“哦”了一聲。
大理寺最不入流的是府史流外官,機要史可沒聽說過。不過看周圍署役的态度,這位大人地位卻不低。
采薇點頭,想起女郎的交代,趕忙道:“我是替宣城郡主遞話。麻煩告訴闫大人,我家女郎私物貴重,雖是物證,但萬不能毀損,還望底下役人們手腳輕些。否則……整個大理寺也擔待不起。”
陸霁方才已從餘大口中知曉今早發生的事,此刻隻拱手稱是。待人一走,立刻攬了餘大,迫不及待往證物房去。
蕭嬌一向眼高于頂,珍珠寶玉都能當彈珠玩。
他倒要看看,能讓她如此上心的寶貝,到底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