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陡然而生的變故,馬球賽未進行最後的慶祝儀式便不得不匆匆結束。陸霖尚未換下賽服,便領着羽林衛指揮在場列席人員有序撤離。
蕭嬌本跟在太後身邊,卻被人浪推擠着到了外面,眼看着就要跌倒,身後忽有人擡手扶住了她。
蕭嬌一句“謝”字剛到口邊,扭頭望見來人,臉色瞬間沉凝下來。
那人卻隻是淡淡一笑,若芙蓉醉含春煙,眼底漾着清波:“方才妾身已看到郡主,不過坐得遠,想來郡主未看到我們。”
蕭嬌抿唇。面前這人正是她父親扶正的繼室,尹氏。其實說起來尹氏與她父親青梅竹馬,若不是因她阿娘,恐怕早已結為夫妻。況且,尹氏也确如父親所說,沉靜娴雅,豁然大度,對她這個前妻所生的女兒也沒有半分苛待,便是她常年居于公主府,亦無怨辭。外人眼中,尹氏能做到這般地步已是難能可謂,而她蕭嬌驕橫跋扈,仗着郡主身份對嫡母不敬卻是大逆不道。
但是,不知怎的,每每觸到尹氏那雙水漾漾的眸子,蕭嬌内心總會生出一股不喜之感。她還未開口,尹氏身後有人道:“阿姊,父親說你中秋節會來和我們同過,是真的嗎?”
蕭钰半仰頭,他的眸子和尹氏生得很像,但眉峰卻極為銳利,給這張臉平增了不少英氣,且他膚色極白,加之年歲尚小,身量未成,整個人給人一種雄雌莫辯的昳麗之感。
蕭嬌對上他清澈的眸光,默了半晌,終是輕點頭。
蕭钰一愣,眼中忽升起一抹溢彩:“如此,就說好了,阿姊那天可要來。”
耳畔傳來呼聲,原來是太後身邊的内官沒見到蕭嬌,正在人群裡尋找。蕭嬌微颔首,朝兩人道:“此間人多擁擠,你們還是速速回家罷。”
不等蕭钰說話,蕭嬌已轉身逆着人流離開。
等到了太後身旁,才見一衆宮人神色慌張,頻頻往崇正殿門口瞧。
蕭嬌巡了一圈,并未看到謝大夫人的身影,不過她作為謝氏長媳,乍聽到如此消息,當然第一時間是要去往事發地确認。看她的神情,仿佛真不知曉謝五夫人的事,那麼,謝五夫人又是如何被關進玉肌閣石室裡,她這麼一個大活人失蹤,謝氏難道都不知情?還有闫風識,今日之事大概出自他的手筆,隻是不知,他将謝五夫人的屍骨橫在宮門口,又是意欲何為?
周圍人聲雜亂,烏泱泱人群裡卻看不到衛珩蹤迹。太後不見陛下,忙找人問詢。少頃,便有内官回禀,道陛下已由羽林衛護送回到明光殿裡。太後這才放心,鳳駕緩緩啟動,朝着後殿深處而去。蕭嬌伴在鳳駕旁,目光忽而一動。
她看到不遠處官道上,内官正領着一個玄衣男子往明光殿的方向走。那男子,無疑就是闫風識。他去明光殿,難道要将這一切彙報給陛下?
似有所感,正在官道上行走的闫風識突然回頭。當然,他并沒有看到蕭嬌,在觸及太後鳳儀的那一瞬便移開了眼。他身前的内官停下腳步,問:“大人,可有不妥?”
闫風識搖頭,斂下眸光,随内官穿行宮殿。待過了二三個玉橋,便見明光殿飛翹的檐角。領路内官垂首在旁,不再前進。闫風識壓了壓衣襟,提步邁入殿門。
衛珩朝南正坐,他身前長案上擺着數個文牍。桌案前還站着個人,正是羽林衛指揮使陸霖。不過眼下陸霖已褪下绯衣賽服,穿上慣常的武衛袍,正同衛珩彙報崇政殿前的一幕。
“臣已同謝氏族人确認,死者正是謝珏之妻,謝陳氏。當時宮人的說法是,屍體是俯卧于馬背之上,到達殿門口時才被羽林衛攔下。臣已檢查屍身,發現死者胸口曾中箭,應當是緻死之因。但臣詢問謝氏族人,衆人皆不知陳氏行蹤,隻說中元節後便沒見過陳氏,還以為她又發病了,被送至甯園養病。”
闫風識進門後躬身跪拜,衛珩雙手展開文牍,隻揮手,讓闫風識起身。
衛珩望着闫風識,問:“此事,闫卿怎麼看?”
闫風識目光淡然,沉吟片刻後道:“禀陛下,臣認為有人故布疑陣,為的就是讓這件事鬧大。臣也問過謝氏諸人,他們說陳氏素有瘋怔,時常弄傷自己,一個瘋婦人,死了并不會受到關注,但她卻選擇于今日橫屍天子禦前,這事就不單單僅是一樁兇案,事畢要對陛下、對外界有個交代。”
陸霖眉心微動,望向闫風識。衛珩點頭,隧道:“既如此,孤就将此事交給你徹查。”
衛珩面色不佳,陸霖知他是乏累了,起身告退。經過闫風識身邊時,他微微凝眸,闫風識目光不移,隻輕輕颔首。
殿簾掀啟,桂花幽香沁人心脾。衛珩微阖雙目,半晌後睜眼,見闫風識還站在一側,道:“卿還有事?”
闫風識忽附身,從懷中掏出一封呈文,遞給衛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