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珩揉了揉額鬓。大理寺的呈文均有專人整理,由尚書省批複後呈遞歸檔。闫風識如此行事,是想繞過尚書省?
衛珩展開呈文,也不看,黛墨眸子望着闫風識,略顯疲乏道:“不想看,闫卿就簡要說一下吧”。
闫風識眸光一凝,低頭道是。
呈文裡共記載了三件案子。第一件是上月初曲水宴女郎毒殺案,第二件是中元節當夜靈澤山落崖案,前兩件金陵諸人多有耳聞,死者是闫風識親故。第三件卻和前兩件不同,乃是帝京近幾月女子失蹤案。
“臣探訪得知,此毒名為‘三月春’,乃出自巫山苗寨,卻不知為何出現在金陵。關于最後一樁失蹤案,亦和出自巫山的一種秘物有關。臣并沒有查到案件真兇,隻是覺察到此事牽連到巫山,特向陛下禀明。”
闫風識省略了玉肌閣一段,亦沒有提及甯園下的詭秘場景。他并非刻意隐瞞,而是此時一切都還未明朗,謝氏意欲不明,他不願捕風捉影,更不想禍及無辜,唯有進一步探訪查證,這便是他此次面聖的緣由。
衛珩聽完,面有異色,他怅然道:“昔年孤曾聽太後說,巫山是我祖母之鄉,那裡山明水淨,人人恬然自足,快樂無央。孤自小歆慕,将之引為心中桃源……”他擺頭,似乎着實向往,歎息半響,才又道:“孤不願見聖地被污,桃源淪落,既然此毒與巫山有關,你便代孤走一趟,找出毒物之源。”
闫風識躬身,領旨離去。
衛珩從龍椅上起身,緩步踱至窗前。
明光殿前楓葉紅染,點點碎金,落于枝頭,似跳動的火焰。而枝葉掩映下的青年,一身端謹,踽踽而行,混若不懼烈焰灼火。
衛珩在窗前站了良久,口中忽而喃喃:“三月春,煙花三月春意濃,那裡該是極美的景色……”
内殿裡行來一位青衣内官,俯身在衛珩一旁道:“禀陛下,仙物已準備好了。”
衛珩展顔,眸含三春之景,他取過内官呈遞的潔帕,拭靜掌心後,才徐徐走入内殿。内官站在門口,小心将殿門掩上。
内殿裡,昏暗無人,靠牆的桌案上紅燭高燃,殿正中,擺放着一方浴桶。衛珩展臂,卻有不知從何處走來的女婢替他卸冠寬衣。少頃,衛珩衣衫落下,緩緩浸入浴桶之中。
浴桶之内,浮蕩着一朵朵晶瑩剔透的花,說是花,隻有幽香,而無花形。衛珩擡手,将晶瑩的花托起,置于鼻端。幽若的香味盈盈撲來,衛珩深吸了一口,徐徐吐出胸中濁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殿門口傳來幾聲叩門聲,衛珩緩緩睜目,他皓潔的面龐像鍍了層銀光,臉上陰郁之色不再,眸光清冽,俊雅絕倫。他猛地站起來,水珠自他身上滾滾而落,砸進已然變涼的水中。水面之上,空空如也,再無花的蹤迹,隻有一條條幹癟之物,渾若人身上褪去的皮垢,正緩緩沉入桶底。
衛珩擡手,立即有女婢替他擦淨身體,内官啟開殿門,端着漆盤走了進來。
“陛下。”他高舉雙手。
漆盤之上,放着個青竹紋瓷碗,碗裡面殷紅紅,有血腥的膻味徐徐傳出。
衛珩眼眸不眨,拿起瓷碗喝下。
内官見衛珩飲畢,才道:“陛下,謝大人問您近日的頭疾之症可有緩解?”
衛珩唇角一彎,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費心了,如此稀罕之物,孤隻要一聞到,四肢百骸便已通暢了。隻是不知,它叫什麼名?”
内官再次躬身:“謝大人說,他也是從一本古籍裡看到,費了一番心血,才得來這半兩仙物。他說古書上記載,聞此物一日,便可暢通百骸,聞上一年,則容顔重鑄,而聞滿三載,則可延年益壽,百病不侵。因為此物之玄妙,故給它取名為‘仙人皮’。”
“仙人皮……”衛珩眸光一頓,緩緩擡手,手心中仿佛還有那一股幽幽香味,他咀嚼着那三個字,微微阖眼,感受着那一股幽香延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