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暗沉沉,四野昏冥,苗寨裡相繼熄了燈。
窗外月輝隐隐,因餘大等人到來,阿蠻寨主特意将五間相連的房屋設為客舍,眼下住着他們一衆人。
蕭嬌正翻來覆去睡不着,卻聽屋外一陣絮絮說話聲,聽聲音,好似是懷墨和役從徐二。
“四下都找遍了,愣是找不着,你說陸二郎也真是的,傷才好一些。”
“哎,他準是找那酒伶女去了,這兩人也是苦命鴛鴦,好不容易在巫山見着了,這下又……”
“誰說不是呢,不過陸二郎好歹勇敢追求,你瞧我家郎君,哎,說起來,我都替他愁。”
外面響起嗤嗤悶笑。
“小懷墨,人小鬼大,你愁什麼,依我看,這次回去大人或許就有喜事了。”
“哎,我倒是希望,可是我家郎君那悶嘴葫蘆,哪裡像是主動的人,明明這麼好的機會,又是近水樓台,可他偏偏對郡主客客氣氣,一點好聽的話都不會說,你說這樣子怎麼逗小娘子開心。”
“喲,看不出來,你知道得挺多。”
“那是當然,金陵戲台上演的那些折子戲我全看過了,男女之間,無非是那些花樣罷了……”
蕭嬌起初聽得漫不經心,想到陸霁和此刻尚不知何處的青汀,心中還不勝唏噓,可是後來,懷墨提到闫風識,又提到她,還說了那些……雖一個人在屋中,曉得旁人看不見,蕭嬌的臉還是熱燙得厲害,一顆心更是嘭嘭直跳。
這個侍童,竟背地裡如此編排主子,趕明天定要叫闫風識好生管教他。不過,她羞惱歸羞惱,想起侍童口中的話,心中又升起一絲期待。若是闫風識真的對自己說甜言蜜語,她會怎麼反應呢?
灰蒙蒙夜色中,隐約現出那人清隽無雙的眉眼,蕭嬌輕抿嘴角,卻擋不住絲絲笑意綻放,她撫了撫自己的臉頰,一把拉起被子,将整個人埋進去。
真是太羞人了。
蕭嬌胡思亂想,沒注意外頭人聲早已淡去,不知過了多久,幽阒靜默裡,突然傳來一道輕輕的叩門聲。
這聲音雖輕,但在此間沉寂的房間裡響起還是太過突兀,蕭嬌一愣,将頭探出被子。少頃,又是一陣叩門聲響起,與此同時,門外傳來低低輕喚聲:“聖女,您睡了嗎?”
這聲音……
蕭嬌眉頭微蹙,徹底清醒過來。她在床榻上思忖片刻,下了床,複披好衣衫,這才走到門前,打開房門。
銀月高懸,月光下的那人低眉斂目,模樣帶着凄楚。蕭嬌想起白日時她瞥向自己的眼神,不由問道:“這麼晚,你找我,有事?”
老婦嗫嚅着,未開口人卻先跪倒于地:“聖女,求求您救救她,如今,隻有您能救她了。”
蕭嬌皺着眉心。先前她便覺老婦似是有話對自己講,不過眼下這又是怎麼回事?
她彎腰,将老婦一把扶起來:“你要我救誰?”
老婦滿是溝壑的臉上淌過熱淚:“她叫阿月,是原寨主的女兒,也是我侄孫女。求您,求您看在我幫過您的份上,救救她吧!”
蕭嬌心中一緊。阿月不就是采薇嗎?
她神色微微一變,再出口,語氣也變得沉肅。
“她,怎麼了?”
老婦猶沉浸在哀傷的情緒裡,沒察覺蕭嬌态度微異。
“她被寨主關進去後就一直發燒,如今更是一口水也沒喝,眼下就快不行了。”
對于采薇,蕭嬌有一種很複雜的情緒。在石林裡,當她終于确認就是采薇布下疑陣誘使她來巫山時,的确十分憤怒,但是,這憤怒随着時間流逝慢慢被疑惑取代。她知道自己内心深處還是祈願這一切都是誤會。
此刻,聽到面前這老婦說采薇居然病重如此,她心中僅剩的那一丁點憤怒也倏然消散,她緊緊握住老婦的手,道:“她在哪,帶我過去看看。”
關押采薇的地方在庫房,從蕭嬌房間過去要穿過阿蠻一衆苗人的居所。不過,大抵是這幾天寨裡需整頓的事務太多,眼下衆人都已經歇下,房間内不時飄出粗重鼾聲。老婦繞過前面木梁,指着左手邊一間房道:“她就關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