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風識眸光一凝,見他言語中帶着急迫,問道:“表兄這麼急着找我,可是出了何事?”
“正是。”陸霖走到他面前,目光略略掃了一圈,道:“此番你能安然回來就好,你可知這段時間金陵裡出了大事。”
闫風識蹙眉,陸霖素來沉穩,他口中的大事……
他還未出聲,陸霖已接着道:“陛下近段時間性子愈發古怪,時常一個人待在寝殿一整天,也不要内官服侍。但就在五日前晨起更衣時卻突然暈倒于地,醫正署幾名醫正都沒有看出緣由,太後命令嚴守消息,如今對外宣稱的是自己身體欠安,陛下服侍近旁,暫不能理政。眼下三省尚書坐鎮,勉強壓住場面,但如果陛下久不露面,我怕……”
随着陸霖講述,闫風識的臉色漸漸沉凝,到最後,幾乎像凍住一般,他想起先前得到的密信,難怪自己當時感覺奇怪,原來得病的不是太後,而是當今天子!
他臉色發白,擒住陸霖的手,道:"如今陛下還未醒來?"
陸霖搖頭:“前日醒是醒了,不過精神很是不佳。太後已經密诏尋訪名醫,如今我正要安排此事。”
頓了頓,陸霖又道:“今天我來,除了告知此事,還有一事要叮囑你,想必你還不知如今金陵城裡的傳聞罷。”
闫風識目光一動,倏然松手:“如果你說的是有關我的傳聞,方才我已經聽說了。”
陸霖又仔細端詳他一眼,面色愈發端嚴:“那我也不多說了。不過,我曾派人查探這謠言的源頭,但你也知道這種街頭巷尾的傳言,一傳十十傳百,衆人莫衷一是,想要知道源頭實在難。眼下,我隻想問你,謠言所說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闫風識神色一滞,很快恢複如常,他眼睫微動,隻道:“你覺得呢?”
“我自然不信。”陸霖沉聲,“隻是宮内雖有禁軍守衛禦前,但也絕非密不透風,這種時候,如此謠言傳出來,不能不引人深想,皇帝病重的消息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隻怕會掀起更大波瀾,我擔心的正是如此。前朝的覆滅猶在眼前,我不能看着曆史重演,所以今日我知你回京,就立馬趕了來,想要提前知會你。”
陸霖目光深沉,闫風識凝視着他,道:“你說得沒錯,謠言就是謠言,然而空穴來風必有因由,而我懷疑這因由恐怕與我此前去往巫山之事有關。”
闫風識見陸霖不解,簡短将巫山之行經過講述一遍。随着他開口,陸霖的神色先是驚訝,後漸漸轉為凝重,待闫風識講完,沉默片刻後才道:“你之經曆的确玄奇,先不論那神木是否有通天化朽之力,但很顯然金陵之内已有人利用它做了某些事。”
他略略頓了頓,又道:“趙循琸其人我并不熟悉,但他有一堂侄眼下于羽林衛就職,你放心,此事我會留意,隻要尋到趙循琸的蛛絲馬迹,必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闫風識拱手:“趙循琸奸詐,表兄行事請務必謹慎,如有危險,也以自身安全為要。”
陸霖颔首,正準備告辭,想到一事又道:“你既已回到金陵,這一路可有看到阿霁?”
陸霁此番出金陵是打着大理寺的幌子,闫風識知道陸将軍雖然嘴上說着不關心,但心底還是時時關注陸霁動向,隻是,陸霁于巫山失蹤,這一路雖傳來飛信,但如今在哪闫風識也不知曉。
于是,他隻能道:“數日前得到消息,他在長沙郡郊一處農舍裡,不過眼下又過了幾日,他怕是不在那處了。”
陸霖蹙眉,他知道小弟頑劣,即便父親也莫奈何,更何況闫風識。不過既然已知他平安,陸霖也放了大半心,他向闫風識拱手,轉身出了宅門。
皇帝不能臨朝,闫風識先前的計劃自然擱置。他每日去大理寺,照常處理卷宗,政務上有三省長官監管,底下倒還沒亂成一團。隻不過他能做到不動如山,卻抵不住周圍暗潮洶湧,流言愈演愈烈,甚至在署内都可聽到竊竊私語之聲。
旁人的眼神自然影響不到他,隻不過司卿裴公三朝出身,所慮自比旁人多。這日,用罷午飯,他将闫風識單獨叫到署庭中,言談之中盡顯擔憂。
“如今天子久不臨朝,朝野裡謠言四起,這并非好征兆。”
他們面前,一池寒潭瑟瑟,幾片樹葉飄落,裡頭錦鯉露出水面啄食。裴佑伸出手,魚躍而起,落入掌中。
“前朝之亡,便起于王室衰微。可惜世人隻顧眼前得失,從不反思吸取教訓。”
闫風識垂下目光,皇室勢弱久已,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變。如今天下,世族當權,他自己也不過權勢傾軋下的一尾魚,如今魚已落網,撒網之人不會等太久的。
闫風識的預料很快就成真,隻不過,這之前他卻等來了意想不到的人。
京中風聲鶴唳,而另一邊,一列車隊迎着清晨并不絢爛的朝陽,自朱雀門入城,緩緩駛入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