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狂笑不停,聲音低沉而怪異,聽得人心頭極為不适。
“是了,母後心一貫如此冷硬,即便如父皇那般男子,您也可以背叛,更不用說您的外孫女了。”
“放肆!”太後厲喝道,“皇帝,是誰搬弄是非,竟對你說此大逆不道之言?”
“母後,事到如今,您還要裝下去嗎?”衛珩仿佛失去耐心,他盯着太後,一字一句道,“沒有誰告訴我,是我親眼所見,就在您的宮殿,您對會稽王說過什麼,又做過何事,您心裡清楚!”
内殿中徹底沉寂下來,橘黃宮燈的影子搖曳晃動,将裡面對峙兩人的身影拉得斜長,又虛虛晃晃砸投到窗牖上。蕭嬌呼吸一滞,她知道有些話不該聽,但腳步就像生根般,怎麼也挪動不了。
太後的聲音透着疲憊,若急欲想要結束這段對話,她道:“陛下,你病了,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先用藥,等你身體痊愈後母後再對你說。”
窗牖上影子一晃,随後又停下來。
“你幹什麼!”
窗外豁然亮起來,狂風裹挾着雪花淅淅瀝瀝揚下,而一室之内,太後聲音帶着驚恐,仿若見到了什麼不可置信之事。蕭嬌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快走幾步,來到内室門前。
内室隻燃着一盞幽燈,燈火熒熒,若鬼火飄忽搖曳,當今天子手持寶劍,正立于青案前,案前的地面上一隻瓷碗摔得粉碎,紙筆硯台更是四散零落,而衛珩隻着内衫,熒黃燈光照在他清瘦蒼白的側臉上,平添幾分鬼魅。幾步開外,太後扶着梁柱站立,一貫雍容的面上浮現出不可遏制的恐懼,她盯着衛珩,幾乎語不成聲。
“你,你究竟想幹什麼?!”
衛珩笑了起來。他的臉本就陰柔,這一笑,卻若彼岸花開,凄美中暗含危險。
“我想幹什麼?母後,您玩弄人心這麼久,難道還猜不出?”
“你敢!”太後的身影微微發抖。
“我為何不敢?當初您背棄父皇的那一天,就該想到有如此結局。”衛珩慢慢挪動腳步,他身後,那清矍瘦弱的影随着走動徐徐變大,曾經孱弱的少年,在這昏冥混沌的雪夜,仿若一頭蓄勢待發的雄獅,正緊緊盯着面前的獵物。
“我知道您想說什麼,您是不是想說,您苦心孤詣一輩子,所作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呵呵,真是可笑,不若讓兒臣替您說說您真實想法,您背棄父皇,僅僅隻想要一個沒有巫女血脈之子,您放棄阿姊,也隻是因她身上的巫女血脈可以為您拉攏權臣,甚至,您撫養阿狸,也并非憐她自幼無母,隻是為了或許一日,她的巫女血脈能和阿姊一樣派上用場。您這一生,所有人都在您的算計裡,難道午夜夢回,您不愧疚,不害怕嗎?”
“住口!”太後扶着梁柱,溫慈的面容再也不見,她怒視着眼前的少年天子,目眦欲裂,“孽障!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衛珩冷笑一聲,舉起手中長劍。寒鐵劍掩映雪光,發出森森陰寒之色。
“母後,您大概也忘了這把劍罷。父皇一生戎馬,這把青輝劍跟随他南征北戰,赫赫功勳,他那樣英偉男子,竟因您的背叛而傷心自棄,以至英年薨逝。而在他去後,您非但不愧疚,反而變本加厲,您招會稽王入京,就在父皇曾經躺過的床榻上行苟且之事,我好恨,我恨我不是父皇親子,我更恨您的不忠,于是我放火燒了望月樓,沒想到您運氣真好,竟逃了出來。”
門外的蕭嬌,死死捂住嘴,才不至于驚駭叫出聲。
衛珩卻在此刻伏低身子,讓自己與太後平視。此時的太後,因震駭而久久不語,她胸口急速起伏着,一雙眼卻死死盯着衛珩。
“您是我的生母,弑母之罪天地不容,然而繼續這樣下去,卻會毀了父皇一手打拼下來的江山。”
少年臉上的表情消失,他豁然擡手,對着自己前胸用力揮下。
“不,不要!”
蕭嬌尖叫一聲,跌跌撞撞推開房門,疾步朝内奔去,然而有人的動作比她更快。隻見一道身影晃過,緊接着是刀鋒入體的沉悶聲響。
蕭嬌疾行的腳步豁然頓住。她面前,太後緊緊抱着衛珩,青輝劍劍身閃着寒光,而大團大團的血迹從她周身溢了出來。
風雪将窗牖吹開,瑩白的雪花撲簌簌飄進來。太後的眼中含着淚,手慢慢撫上衛珩的臉。
“珩兒,你是為娘唯一的希望,不要,不要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