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皇帝大婚,久已清冷的後宮逐漸熱鬧起來,皇後入主未央殿,三妃分别位淑景殿、熏風殿、昭慶殿。一時間,和風如翦,皇城裡處處春意明媚。
然而與後妃宮殿一池之隔的長禧宮,卻是人走茶涼。太後下葬已過半月,宮人們個個憂心忡忡,有門路的四處打聽,得到的消息卻是等候安排。本來她們這些服侍宮人一直以來都以在長禧宮做事為傲,而這一下後宮要迎來新主人,心裡就不由微妙起來。
一大早,幾個掌事嬷嬷就躲在偏殿後頭的廊蕪下咬耳朵。
“聽說新皇後性子和順,說不得會調我們過去。”
“但我聽灑掃的小太監講,淑景殿布置儀制卻不下未央殿,未來誰是主子還不好說……”
“吓,你可不興混說,皇後出身謝氏,與太後同族,陛下再糊塗,也不會在這種事上拂了謝氏臉面。”
“話雖如此,但你看看陛下對那位的态度,都這麼久了,還不讓歸家,瞧着倒像是軟禁,她可是太後生前最疼愛的人呐……”
幾個嬷嬷目視一處,又各自對看一眼,紛紛歎了口氣。
長禧宮西殿,蕭嬌掃了幾眼跟随身後的奴仆,微微擰眉。自景陵回來後,衛珩以身體不适為由,将她留在宮内,可這些日子來,卻并沒取過血,蕭嬌在長禧宮待了半月,隻覺衛珩的心思愈發不可捉摸。
她出了長禧宮,沿着宮道往外走,隻在仰怡門前被侍衛攔下。身後奴仆面容驚惶,侍衛寒刀一橫,冷聲道:“無旨不可出宮,郡主請回。”
這幾日都是如此,蕭嬌淡視一眼,也沒惱侍衛态度冷漠,折身返回。
禦園裡草木芬芳,丢下奴仆,蕭嬌獨自登上假山。因這裡進出隻有一條路,奴仆們不用擔心跟丢蕭嬌,也樂得在山下等候。
皇家園子,雖沒有世族莊園之野趣,但天家威嚴卻無不盡顯,站在假山上俯瞰,整座皇城盡收眼底。長禧宮位于西面,與北面的未央殿隔着太液池。太液池波光粼粼,霞光投射在未央殿琉璃瓦上,将整座宮殿映照得美輪美奂。
蕭嬌凝眸,她已知曉半月後衛珩即将大婚,可與皇後一同入宮的還有後妃三人。皇後出自謝氏,但直至今日,她亦沒聽說謝氏有何動靜,難道阿婆崩逝,連帶着也帶走謝氏權勢?
微風起,太液池上圈圈漣漪,蕭嬌垂下眼眸,卻聽身後不遠處傳來幾聲低喚聲。
方才上山時,她已留意四周無人,眼下奴仆俱守在山下,怎會有人上得假山?
蕭嬌正狐疑,餘光一閃,見一塊凸出的岩石後冒出個圓滾滾的腦袋。
她杏眼瞪大,那人已跳出石塊,貓腰朝這邊行來。
“阿牤!”走到近旁,蕭嬌忍不住低聲輕呼,“真的是你!”
阿牤搓了搓手上泥土,終于站直身,他粗眉一皺,似要哭将出來,但終是咬着唇,喃喃道:“頭頭,終于見到你了……”
蕭嬌忙将他拉至一側,又上下打量一眼,問:“你是如何進宮的,還找到這裡?”
阿牤鼻子一聳,這才将幾月來尋她的經過細細說來。
“……我去了公主府好幾趟,門房說您一直未歸,後來我找了個運炭的差事,這才跟着他們進了宮裡,哪曉得這皇宮比金陵的巷道還要複雜,闫大哥說您住在長禧宮,我愣是和小宦官們打了兩月的六博,才得以混進内庭。我不能去太遠,這半月天天都在園子裡蹲守,果真讓我等到了……”
蕭嬌從懷中抽出帕子,抹了抹阿牤灰撲撲的臉蛋:“你來找我,是為何事?”她眸光一轉,忽想起什麼,又道,“可是老大他們出事了?”
算算時間,關押在署牢裡的幾個也該放出來了,阿牤這麼着急找自己,難道出獄之事遇到麻煩了?
阿牤抽了抽鼻子:“頭頭你莫擔心,年前老大他們就出來了,人沒瘦沒胖,倒是白淨不少,下次見了他們,保管連你也認不出。”
蕭嬌松了口氣,聽他這話,京兆府尹還算公事公辦,并沒有為難這些流民童子,隻是老大幾人既然無事,為何阿牤要冒險進宮尋她?
“頭頭,我來尋你是因采薇姐有話讓我轉達。”
“采薇?你見到她了,她在何處,她沒事吧?”蕭嬌心中一跳,拉着阿牤問。
阿牤忙道:“采薇姐曾被人綁架,幸好我遇見了,将她救出來,不過她還有個姑婆,如今也不知被那夥人綁去哪了……采薇姐眼下被闫大哥保護起來,人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