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鼎肅然面上騰起疑雲,好半晌又道:“此事的确費解,不過當年先帝即位之初,也曾西下巫山祭拜聖母皇後,最後一次祭拜回朝後,他卻撤了西巡署,并另設暗哨駐巡長沙郡,自此之後便再也不踏入巫山。當時曾有流言,說是先帝在巫山中見到玄奇之物,有感于奇物惑心,才封鎖巫山,不再踏足。難道,趙循琸也是被其惑了心神,才做下此等不臣之舉?”
闫風識心中卻兀自一滞。從蕭鼎的反應來看,他似乎并不知曉趙循琸在巫山的舉動,但他手中的三月春又是從何而來?采薇說,與蕭鼎密會之人是衛沖,難道會稽王也夾在中間有所動作?至于他口中先帝曾于巫山見玄奇之物一說,闫風識也是第一次聽說。奇物惑心……或許先帝也見過仙人皮?
闫風識隻覺腦中思緒紛雜,一時萬千頭緒。
正這時,清風送來花香,蕭鼎鼻翼微動,忽道:“闫少卿種的什麼花?這香味……有些特别。”
闫風識錯開目光,隔窗遙望:“也不是什麼花,故人送的種子,下官閑暇時就打理下,眼下離開花還早。”
蕭鼎順着他目光望出去,花圃裡桃李已衰,隻有一株半人高的楓香樹亭亭而立,嫩黃嬌葉裡,有花苞數簇,尚未盛開。
闫風識指着樹道:“大人家中可曾種有此樹?這楓香樹春天開花,花期在桃李之後,其形如桂,又叫楓桂花。”
蕭鼎輕咳一聲:“隻是感覺有些熟悉,似在哪裡聞過,原來是楓桂花。”
闫風識眸光閃動,腦中忽有了一個主意。蕭鼎不察他心中所想,兀自沉默數息,轉而又回到方才未盡之話題。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巫山既然有奇物,少不得有人打主意。闫少卿既然去過巫山查詢,想必已被有心人盯上。不過你放心,流言畢竟是流言,此事老夫既然知曉,必會替你繼續查探,在陛下面前還你清白。”
闫風識撫袖的手一滞,片息後站起身,躬身朝蕭鼎一拜。
蕭鼎托他而起,目有微異:“隻是這事恐打草驚蛇,老夫還需你從旁協助,不知闫少卿意下如何?”
闫風識狀作惶然,再次俯身道謝。
蕭鼎笑,擡手拍拍他肩:“既如此,闫少卿也不必如此多禮,當年我也曾與你父親同朝共事,你父親為官清正,我頗為敬重,隻是他為人過于清高,不知官場之道,遭人排斥打壓,不得已辭官歸家,我每每想來,都替他感到惋惜。如今你秉承你父之志,但在為人處事上卻更為通達,後生可畏,我想不久之後便可官複原職,你安心靜候佳音。”
蕭鼎之話,點到即止。
闫風識與他一道出了正廳,見他目光流連花圃,不禁道:“大人若喜歡,下官還有餘剩樹種,可贈予大人。”
蕭鼎隻擺手:“種樹養花需是懂花之人,老夫沾染俗世之氣,恐做不了雅士之舉。”
闫風識淡然一笑,隻請他暫停片刻,自己匆匆行至花圃旁,折下一截花枝,而後複行至蕭鼎身側,擡手遞來。
“闫少卿此舉何意?”
闫風識淡淡道:“雅士故而高潔,卻不知花雖好,但也要有人欣賞。此馥香之木,自不是空谷幽蘭,不求美人堪折。下官以枝贈友,還望大人賞之。”
蕭鼎垂眸凝視他片刻,終是朗聲一笑,自他手中接過花枝,踱步出了屋舍。
門外馬車聲遠去,懷墨趴在門邊看了半晌,才期期艾艾走了來,又自花圃裡站了好大會兒,方進了屋,垂頭喪氣對闫風識道:“郎君,我素來在外人面前說您剛正不阿,不偏不倚,今天您為何對蕭尚書說那番話,還把那未開花的樹枝給折了送他,您知不知道,那樹格外難養,我天天刨土施肥,每日數着花骨朵,這一下傷了胫骨,也不知它還能不能開放?”
闫風識丿他一眼,目光躍過他,落到園圃中。
微風過,清香四溢,花香怡人。有花落入小池,驚得魚兒四散遊開。
蕭鼎當然不是雅士,卻更不是惜花之人。隻可惜,他自認為收買人心,卻不知魚兒上鈎之際,也是幕後之人現身之時。
這場曠日持久的追兇之案,似乎也該到收尾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