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以為這是什麼一時半會兒自告奮勇就能幹好的事嗎?”
滿臉疲憊的男人似乎是裡面年紀最大的,一聲冷哼:“老爺子要是一直不醒,總有輪到你們守的時候。”
“該回去就回去,别在這裡耗着。”
男人的話雖然不好聽,可一錘定音,其他人也不再反駁,陸陸續續地離開。
“你也回去。”
“眼睛都腫得睜不開了,怎麼照顧别人?”
男人同樣驅趕着眼眶紅紅的女人:“放心吧,小時候爸爸照顧我,現在換我照顧他。”
洮箐在病房外引動靈力,為敬元初送上加持,以确保他即使魂魄長時間離開,也不至于損傷□□。
但其實不會再有多長的時間。
二十多天後,她就要去岩澗島赴假龍神最後的約。
這一次,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如果她一去不回,待到她的靈力消散後,敬元初的肉身死亡,魂魄就會永遠留在翁水山。
如果她能回來,那她就會按照和狐狸奶奶承諾的那樣,放敬元初自由。
不論生死,敬元初的兒女們都不會負擔太久。
洮箐朝在病房走廊等她的胡葉子走去。
卻不曾想走廊長椅上,胡葉子的腦袋一點一點,即使人來人往,也一副睡得很沉的模樣。
妖族不同于人族,五感靈敏又精力充沛。
胡葉子父母死于人族之手,在人多的地方也總是警戒心拉得很滿。
可以想見是有多累,才會讓胡葉子在這嘈雜擁擠的地方睡着。
洮箐放輕腳步,不想打擾小狐狸這片刻的安眠。
直至天幕漸黑,她才上前,輕輕除了戳對方還綴着些嬰兒肥的臉:“葉子,回家了。”
“龍……姐姐。”
睡眼惺忪的胡葉子眨了眨寫着茫然的眼睛,對洮箐的稱呼差點脫口而出。
可她身旁坐着的大嬸們目光實在太過炯炯,又硬生生地憋成了“姐姐”。
一秒過後,胡葉子像是如夢初醒般環視四周,瞪大了眼睛語氣懊惱:“我怎麼能睡着了呢?”
接着又急急問道:“姐姐,我奶奶和元初伯伯……”
“他們都沒事。”
不知怎的,聽着胡葉子一聲聲的姐姐,洮箐心中泛起些别的滋味。
就像被海底帶着溫度的洋流沖刷過身上的鱗片,帶來沉甸甸和暖洋洋的感覺。
“我們走吧。”
她忍不住揉了揉胡葉子蓬松柔軟的頭發。
嗯,和她想象得幾乎沒有差别。
是油光水滑的毛茸茸。
“這怎麼當姐姐的,讓妹妹自己在長椅上睡一個下午,連個蓋的毯子都沒有。”
“作孽哦,剛剛那幾個到處閑逛的男人賊眉鼠眼的。要不是我們在這裡看着,說不定小姑娘就要被揩油了。”
洮箐和胡葉子的離開腳步一頓。
她們正準備找個無人的角落遁走,卻把剛才胡葉子身邊阿嬸們的竊竊私語聽了個全。
熱心腸的大嬸們嘀嘀咕咕,目光在兩人稍顯僵硬的背影上來來去去。
“我們……坐電梯吧。”
洮箐的笑容也帶上僵硬。
要是現在随便消失,可能會被大驚小怪的大嬸們蛐蛐到報紙頭條。
“好,好。”
她身旁的胡葉子像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埋頭挽起她的手臂。
兩個人如同做賊心虛般齊齊回頭朝阿嬸們笑了笑,步伐僵直地走進了敞開的電梯大門。
直到電梯合上,才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氣。
洮箐和胡葉子不懂,人族社會的阿嬸們眼神就像探照燈,任何出現在身邊的生物都不能逃過掃射。
阿嬸們在掃射一種名為“八卦”的東西,哪怕隻是芝麻綠豆大小的不尋常,也能被她們在茶餘飯後被攤成一張巨大的煎餅。
大部分時候,這些掃射都稱不上是壞心,隻是嬸嬸們太平淡的生活裡一些有滋有味的調劑。
隻是被蛐蛐的滋味确實也算不上好受罷了。
“你知道嗎,十四樓精神科收了個新病人。”
“就是那個……唱歌的那個,叫顧什麼來着?”
八卦就是人類的第三天性。
電梯裡交頭接耳的兩個小姑娘同樣以為自己聲音很小,卻被洮箐和胡葉子聽了個清清楚楚。
“哎呀,就是那個嘛。顧一舟。”
“他爸不是前段時間被判刑了嗎,财産也被查封了好多。聽說他是受不了打擊,這裡出了問題。”
左邊的長發女孩一副消息靈通的行家模樣,擡手指了指腦袋。
“不會吧?”
右邊的短發女孩捂着嘴巴小聲驚呼:“你看清楚了嗎?不會是長得像的人吧?”
“我什麼視力,怎麼會看錯。”
“再說了,我看到病例單了,就是他。”
長頭發女孩的語氣毋庸置疑,甚至傳播些匪夷所思的猜測:“我看還有人說,他爸犯的那些事他也有參與,現在是在裝精神病企圖脫罪。”
“怎麼可能!”
一聲幾乎算得上是尖銳的反駁響徹電梯,把兩個女孩吓了一跳。
洮箐側過頭,就看見身旁的胡葉子臉慘白成一片。
醫院的電梯速度緩慢,從十幾樓下降到一樓的時間此刻顯得格外漫長。
兩個受到驚吓的女孩慌忙地跑出電梯,隻剩下洮箐和胡葉子。
電梯門開了又關,沒人按動層數,小小的電梯就吊在原地。
一如胡葉子揪起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