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冉乖乖起身,她坐的位置确實是幫危鴻包紮最便利的位置。
危鴻受寵若驚,他擡眸看了眼“夜眠”,又看看玄武江衍。好似悟了什麼,明智地什麼也沒說,當一名木頭傷患。
好在江衍包紮術不錯,他手下利落,也沒公報私仇。
這廂窦遼幫危鴻包紮好時,那邊戰局也進入尾聲,執法堂諸人見大勢已去,呼朋引伴落荒而逃。
顧冉這才發現,不管是朱雀堂還是玄武堂弟子,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受傷挂紅了。全場唯有她、江衍和青寅毫發無損。
江衍解釋:“我們也被偷襲了,解決完那邊的人,才騰出手趕來救援。”
顧冉颔首,又問他:“你傷還沒養好吧,怎麼就出來了?”
江衍卻隻看着她,此時大堂内燈燭重新亮起,他漆黑雙眸中映出熠熠光亮。
“你關心我?”他突然面無表情問出這麼一句。
顧冉一時張口結舌,她看了看周圍,危鴻早離開這處,與朱雀堂弟子聚在一處。其他玄武堂弟子也聚集在另一處。
她彎了彎眉眼,狀似坦然:“當然,你又幫了我。”
江衍自嘲般笑了下,他挑眉:“就這樣?”但他臉上殊無笑意,音調也略顯冷淡。
因着他這句話,二人間氣氛仿佛突然冷凝下來。
……顧冉抿了抿唇,她不是扭捏的人,其實早察覺自己見到江衍時會生出莫名的甜意和歡喜,心房裡有種盈滿的充實喜悅。
她也會因他的某些話語和舉動害羞,她不曾往深處想,但她隐約明白那是什麼。
然而她現在是“夜眠”,她不想用夜眠的身體說某些話,去探讨某些事。明光教的存在,朱雀的提醒,更不允許她這樣。
二人沉默間,一陣風吹來,室内通明的燈火驟然熄滅。
“來了。”江衍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他已站起身來。
“什麼?”顧冉下意識問。
他站在她身前:“執法堂真正的精銳。”
顧冉眨了眨眼,她側耳傾聽,并無異常聲響,但客棧内靜得離奇。
她有點看不懂了,小聲道:“那方才……”
“方才是他們的試探。”江衍笑。
他話音方落,那房頂毫無預兆破開數個大洞,二三十名黑衣人瞬間落下。
顧冉看得目瞪口呆:他們不能從門口進來麼?難道這樣顯得他們比較厲害?
誰知她念頭剛起,客棧前後門裡,又湧入四五十名黑衣人。這下連出口都被他們堵死了。
顧冉先還沒覺得什麼,這會卻隐隐害怕起來:朱雀堂這邊隻有六人,算上玄武堂的人,哪怕加上江衍,也隻有不到二十人。
而且這裡面大部分人已經受傷了。甚至江衍也是傷患,他方才說:這些人才是執法堂真正的精銳。
她與江衍站在角落,但大堂正中,雙方再次厮殺在一起。比先前更為血腥慘烈。
顧冉沒忍住心中升起的那股退縮之意,悄聲問:“阿衍,我們可以撤退逃走麼?”
江衍于黑暗中搖頭:“不用。”
她擡眸看去,恰看到他暗夜中閃着幽光的雙眸:“保護好自己。”
說完這句,他身形一閃,便加入了戰局……
顧冉雙唇緊抿,眼底陰雲籠罩。
這是她有生以來見過最殘酷的場面。
敵我雙方大約是四比一的人數,刀光劍影中,噴濺的鮮血和悚人的慘呼聲連綿不絕……執法堂的兩名弟子倒下了,她松了口氣,可朱雀堂一名弟子也倒下了,她的心又提了上來……然後是玄武堂,如此循環往複,到後面,她都有點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噩夢……
在這個位置,她能将戰局看得一清二楚,也不知江衍是不是強撐,他的身手似乎并沒比青寅慢多少,他與青寅手刃的敵人最多……
這種時候,連擔憂都是多餘的。
你死我活的厮殺之下,若非進去就是送菜,她也會毫不猶豫加入,助己方一臂之力。
顧冉被眼前的慘烈厮殺麻痹,并未察覺自己已然淚流滿面。
頭腦混沉中,顧冉有些搞不明白,刑梏和另六個人的命,那天分明用免死令和解了,為何還有這樣趕盡殺絕的反撲。
窗外泛起灰白色的時候,大堂中剩下的人越來越少,最後還站在地上的,隻有江衍、青寅、兩名玄武堂弟子,以及危鴻和另一名朱雀堂女弟子。這次每個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傷口。
活着的衆人喘着氣,連站立都是費盡氣力。
江衍遙遙朝她看來,他似乎皺了皺眉。
顧冉麻木地扯了扯唇角,她想笑一下,想說:我們赢了。
一柄寒刃卻先抵上她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