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江衍,其他人也都朝這邊看來。
顧冉輕輕轉動腦袋,垂眸間一滴眼淚啪嗒一下掉在光可鑒人的刀面上,她才察覺自己的膽怯和狼狽。
“别動,夜眠姑娘。”頭頂傳來陰柔的語調。
顧冉這會腦子也有些木,她目光呆愣地掃過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和鮮血,一句話說不出來。
江衍眉眼壓低,語聲沉沉:“孟硫,放了她。”
孟硫,是孟戈的弟弟,聖會那日他就站在孟戈身邊。顧冉見過。
孟硫笑了聲,語調陰柔而尖刻:“夜眠姑娘,為何縮在這裡當看客?”他搖了搖頭,“我大哥說,玄武和夜眠不對勁,我起先還不信,現在看,八九不離十了。”
他一直躲在暗處不出手,在執法堂衆人死絕,對手負傷精疲力竭後才出現,心腸狠硬,非常人可及。
顧冉聽到他聲音在頭頂響起:“玄武,咱倆單挑,我若赢了,剩下的人都能活,怎麼樣?”
明光教規矩,弟子可約戰堂主,若赢了,便能上位取而代之。
江衍已走到近處,他面上血迹斑斑,看着孟硫輕笑:“你這個時候出現,我不認輸都不行了。”
哐啷!一聲輕響,他手中的長刀瞬間落地。他大約累極了,頹然坐在了一張長凳上:“不用單挑了,這條命給你,留下這些人,算是你赢了我的見證。”
顧冉一個激靈:“江衍!”
她像是垂死掙紮的魚兒,靈活避開那頸間寒刃,竟循着身體的本能,使出了幾招江衍曾教她的防身術。
但這掙紮也隻拖延了片刻,她很快被孟硫制服。
孟硫看着被遏住咽喉的“夜眠”,驚詫的神色很快變得輕蔑:“果然變成了廢物!”
他話畢手臂一掃,就将顧冉扔到了一旁。
咯吱作響的桌椅聲中,顧冉隻覺自己後背快要碎掉——她被孟硫揮開,整個後背砸到了桌子上。
顧不得後背尖銳刺骨的疼痛,她艱難地支起腦袋朝孟硫和江衍看去。
頭昏耳鳴裡,似乎聽到孟硫對江衍說了什麼,緊接着就看到孟硫擡手,毫不猶豫朝坐在長凳的江衍揮出一刀!
顧冉一聲驚呼,客棧大堂内,傳出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但出乎衆人意料,最終倒地的,卻是站着的孟硫。
江衍依舊坐在那長凳上,他看着倒地的孟硫,暗黑眸色分外平靜:“黃泉路上,記得等孟戈。”
顧冉看到,地上又新增了一灘流動的紅色……那是從孟硫頸間動脈噴薄而出的鮮血。
便在此時,江衍身體也從長凳轟然倒下。他手中掉出一柄鋒銳逼人的匕首——是方才殺孟硫的武器。
“江衍,你怎麼樣?”
顧冉爬起來,忍着疼痛挪動到江衍身邊。她眼淚已經止住,此刻腦袋也逐漸清明,心中後怕一陣一陣襲來,四肢都在輕輕打顫。
江衍躺在地上,從下往上看着她,他眉頭忍不住颦起,輕道:“我沒事,死不了。”
眼看着孟硫那攤鮮血就要流到江衍衣服上,顧冉蹲下身,撐起了江衍的身體。他喉間終于沒忍住發出一聲悶哼。
顧冉瞬間明白過來,她臉色發白,手忙腳亂調整着自己扶着他的姿勢,盡量别碰到他的後背。
她這才看到,他後背衣衫破損,原先包紮的繃帶也被利刃劃開,本就皮開肉綻的後背上,又添深可見骨的刀傷,鮮血正從那處汩汩冒出。
“阿衍……”她隻說出這兩個字,嗓子便被浸滿鮮血的棉花堵住一般,再說不出話來。
江衍臉色發白,甚至是慘白,見她這樣,他卻難得眉眼柔和地笑了笑:“沒事,我傷口愈合比常人快數倍。”
但這會的顧冉聽不進去那許多,也聯想不到黑甲衛查到莊子那次。
恰好青寅一瘸一拐走過來,幫她将江衍挪到了幹淨的地方。
經昨夜持續到天明的這場厮殺,客棧内正常客人早跑沒了。
掌櫃戰戰兢兢探頭探腦,卻被幸存的玄武堂弟子一把扯住衣領:“去備幹淨水,損失我們賠,不許報官!”
“是是是!”掌櫃點頭如搗蒜,看着眼前的修羅場,膝蓋一軟,險些跪下。
顧冉依舊不敢看江衍背後傷口,她去幫那名朱雀堂女弟子包紮了傷口。
等回到江衍所在的房間時,發現青寅手下麻利,已重新幫窦遼完成了後背傷口的上藥包紮。
見顧冉過來,青寅也不客氣:“堂主胳膊還有傷,勞煩夜眠姑娘,我也得整饬下自己。”
顧冉點了點頭,接過青寅手中紗布。
見顧冉應下,青寅便離開房間去了别處。
顧冉也看向坐在榻上的青年。
江衍上身赤裸,大半個身體都被紗布纏繞,隻露出寬闊平展的肩膀和兩條線條流暢、肌肉緊實的長臂,上面滲出一層薄薄的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