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楓返回辦公室時,還一直有種奇怪的錯覺:她的腦袋、手腳,包括那枚現在在她胸前閃閃發亮的大校勳章,其實都不在同一個空間裡,它們散落着漂浮在宇宙中各個角落,而需要用某種超能力才能将它們調動起來,朝着最為偉大的目标——林樾楓的辦公室進發。
她從來都沒有經曆過這樣敷衍的授銜儀式,沒有軍樂隊,沒有儀仗隊,隻有維姬小姐将一枚代表大校的勳章别在林樾楓的胸前。
這意味着一件事:帝國聯盟現在需要有若幹個替死鬼,因為它已經搖搖欲墜。
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不好的事情。
實際上,不好的事情早就已經發生,從昨晚她遭遇暗殺開始,她就意識到,當某些進程推動時,她最好不要去當那個阻礙者。
她在辦公室裡坐了幾分鐘,冷靜了一番,電話又響了,是那女孩打過來的。
“你還好嗎,林上校?”那女孩問道,她的聲音很嚴肅,林樾楓幾乎沒有聽到過她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我好得不得了,就在幾分鐘前,我被授予了大校勳章。所以你可以叫我林大校。”林樾楓的嗓子發澀。
“這不算開心的事,我明白,”那女孩語速很快,“我想要和你見面。”
“我也想。”林樾楓說。
在短暫而漫長的一秒鐘内,林樾楓覺得她應該說點什麼,更有勇氣地邁出那一步。她應該說,她非常想念那女孩,她們應該坐在一起好好談一下關于她們的事情。和帝國聯盟無關,和獨立黨人無關,隻和她們兩人有關。
“你現在不安全,最好不要随便離開帝國聯盟的大廈。”那女孩說。
“你也不安全,你的通緝令到處都是。”
“通緝的人太多,其中之一就不會太引人注目,”那女孩慢吞吞地說,好像她在思考着什麼,林樾楓絕望地發現那女孩現在語氣有點像斯蒂芬妮,“但我會想辦法今天晚上去接你,好嗎?晚上七點,我會把車停在大廈前的街道上。”
“聽起來像是間諜碰頭。”林樾楓笑道。
“難道不是嗎?”那女孩也笑了,不過她的聲音中卻聽不出笑意,林樾楓的第六感在工作,她覺得那女孩将會做些大事,一旦那件事發生,她就很難再和自己相見,所以在那之前,她想要見自己。
在電話挂斷之前,林樾楓急切地說:“赫斯特,雖然現在這麼說有點不合适,但是我覺得也許我應該說……“
林樾楓說不出話了,仿佛是她上司中流行的老年癡呆症傳染給她了一樣,讓她忘記應該說些什麼,或者應該不說些什麼。稀薄的、幾乎令人窒息的空氣抽走了她所有的勇氣,她發現現在自己既沒有勇氣對維姬小姐說“我不想擔任大校”,也沒有勇氣對那女孩說“我愛你”。
最後,林樾楓終于在電話中說道:“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電話那頭頓了幾秒鐘。然後,那女孩用一種很輕、很奇怪的語氣說:“林上校,我們仍然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對嗎?”
林樾楓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期待晚上七點鐘的到來。她一直窩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等待指針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當然,從她同事的口中,她大概明白了為什麼今天維姬小姐會急匆匆地授予她大校軍銜。
獨立黨人前領袖斯蒂芬妮要求重新組建議會和内閣,并且由她本人擔任總理。維姬小姐當然拒絕了,斯蒂芬妮顯得并不意外,而是帶着一種“我們走着瞧”的從容神情離開了帝國聯盟的大廈。
總而言之,獨立黨人終于從幕後走到了台前,他們手中有籌碼,令人不安的是,帝國聯盟并不知道他們又多少籌碼。盡管獨立黨人目前分立成兩派,但斯蒂芬妮的勢力不容小觑。重要的是,帝國目前已經在下坡路上走得太遠,現在幾乎是在朝着萬丈深淵中一路狂奔。
林樾楓等到快七點時,乘坐電梯下樓,站在大廈的正堂中,隔着玻璃向外張望。遊行的人群就在距離這裡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警察盡職盡責地攔着他們,讓他們不要沖進來。
就在這時,一輛破破爛爛的面包車——看起來好像是清運大廈垃圾的——開到了路邊,停了下來。林樾楓知道,那女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