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一些過去。受傷對于義警來說是家常便飯,也是最棘手的,甚而至于比“死亡”更棘手些。一名普通人類義警的死亡會帶來二代,亦或是刺激産生新的超級英雄,身後的事除了控制欲極強的蝙蝠俠外也不必再管,除非像超人那樣失去了就再無可代替,否則也不至于有人試圖逆轉生死。
蝙蝠俠也是一樣。如果他死了,羅賓自然會站出來——不論哪個,現在的,未來的。真正不好處置的是受傷。療傷需要多久?工作誰來做?會不會有後遺症?在日後的戰鬥中會不會受到影響?暫代者是否能被認可?諸多方面都需要考慮。這方面韋恩家族就比較有經驗。畢竟,哥譚義警是普通人類英雄。
“所以,你顧左右而言他,到底給不給我和你一樣的訓練方案?”十二歲的傑森·陶德叉着腰說。他在問過訓練方案的問題後,布魯斯就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光是受傷的嚴重性和頻繁度就重複了不下五次!這種廢話方式可一點也不蝙蝠俠,跟他整個人設都十分地不匹配。傑森委屈地想:他肯定是不願意讓我加入,他下一句話要說什麼?一定是“那不适合你”,絕對是!
果然。“那不适合你。”蝙蝠俠坐在蝙蝠電腦前,頭也不擡地處理監控錄像。
“你可以,為什麼我不行?我是哥譚的孩子!”傑森說,“你不信任我。”
“不,為什麼會有這種結論?”布魯斯點開了一段錄像,把它拷到關于稻草人的文件夾裡,一邊幹活一邊回答,“即使你是個孩子,你也具有在哥譚的生存技能,我不否認。但我——蝙蝠俠的訓練方式太極端了,需要很長時間的基礎和适應。”
“那麼迪克的方案呢?我和他的情況總是相似的!”傑森立刻頂上。
布魯斯早有腹案:“他的父母是馬戲團團員,他從小就有一些雜技基礎,所以風格更偏向于靈巧。我想你不會喜歡?而且每個人應該有适合自己的計劃。”
是,是沒錯,他不喜歡和迪克一樣的訓練方式,因為他不是那個布魯斯的長子!布魯斯總是用他敏銳的洞察力來互相傷害。傑森感到由衷的憤怒,又很傷心。他很明白了,布魯斯僅僅隻是為了讓他不走上義警的路,他一直在找借口搪塞而已。可是,可是為什麼迪克可以,我卻不可以?我并不比他差在什麼地方!
他的目光充滿控訴。
這孩子……布魯斯忍不住想,怎麼會有這麼倔的孩子呢?如果他不知道還好,可他既是犯罪巷裡生長的孩子,又已經知道了蝙蝠俠面具後的人,産生了對于義警事業的憧憬,那麼這種熱情又怎麼能被輕易磨滅?布魯斯推開鍵盤,轉向氣鼓鼓的小男孩,歎了口氣:“你太小了。”
“迪克難道不是這個年紀開始訓練?”
“所以是我的錯,”蝙蝠俠毫不猶豫地回答,“你們都還小,不應該做這種工作。”
義警是痛苦的,是見不得光的。他走進來了,被關在世界之外,成為一道影子,一抹孤魂,從此隻能隔着光暗的分界貪戀對岸的陽光。他的生不被人理解,他的死則會迎來歡呼。他抛棄了家族的名譽,抛棄了父母的祝福,抛棄了自己,變成了哥譚的祭品,變成将鏽蝕的錨,變成一個不該存在的人。他已經是黑暗的本身了,他已經讓阿爾弗雷德涉險,為什麼還要把這些孩子,這些無辜人牽扯進來?
傑森沒有說話。他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他的直覺卻已經被生活鍛煉得很靈敏。他理解了養父的言下之意。
十二歲的男孩兒在内心迷茫。哥譚人大多數認為蝙蝠俠堅不可摧,有甚者懷疑他是否是真的人類,因為他不可思議的堅強,他能在炸彈下生還,能在中彈後的第二天出現在哥譚的夜晚,能夠一個人解決阿卡姆的暴動,能夠無數次死裡逃生,他是哥譚黑夜裡的一束光……但他是個凡人。正相反的是,布魯西寶貝漂亮嬌氣,有無數的錢可以揮霍,就算是天天開宴會泡名模也足以讓他富貴一輩子,他又為什麼放棄這樣優渥平安的生活,選擇了一條看不見盡頭的路?
義警,或是超級英雄,到底意味着什麼?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樣思考。”布魯斯的聲音傳來。傑森意識到自己不自覺地把話問出來了,但他确實想要一個答案。
年長的英雄對他投以一個溫和卻笃定的表情:“做義警不是簡簡單單的訓練就可以做到,要考慮的事情可太多了。你必須沉明靜意,順從真知。你要保證自己就算山窮水盡,也依然愛這個世界。”
你的血是熱的,可心卻必須是冷的;你的愛是真的,可關系必須是假的;你的身體是軟的,可骨頭必須是硬的;你可以死,但靈魂必須永生;如果一天沒有結束黑暗,就算是下了地獄也要爬出來——直到再死一次。
“見鬼,”傑森輕輕地抱怨,“你這個老家夥,總是愛說些大道理,叫人聽來忒煩……見鬼!順從真知,愛……”
“默默地想一想吧,傑森,别那麼着急給自己答複,”布魯斯說,“回到上面去,回到太陽光裡去,好好地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