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染解釋道:“因為他是神經學泰鬥級的人物,更是洛先生羅列出來的人才之一,我曾拿着付莺的名号去邀請過他加入我們,可惜他是個老頑固,不願意幫先生做研究,我隻好想辦法殺死了他。”
一瞬間,沈瀛的瞳孔中走漏出殺意,“所以,你才是靡菲斯特?”
撞進他殺戮眼神裡的江染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寒顫,連忙撇清關系,“不是,我隻是負責引導他一步步走進CLOUD,誤入歧途,剩下的事情都是付莺來處理。”
“借刀殺人與親手殺人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别嗎?”
“前兩個字不一樣。”
沈瀛:“……”
江染繼續笑着,好似沒有覺得自己的回答有任何不妥。
“付莺也是洛川的人?”
“付莺不是,她隻是窮怕了,被欺負怕了,病态地想要求财求權而已,不過這樣的人正合洛先生的心意。”
歌劇表演獨特的唱腔乍現,在宏大的劇院廳裡久久回蕩——
“救命!救命!要不我就完蛋,那狡猾的蛇要把我來吞,它爬過來了,誰來幫幫我……看我們的法力,怪物啊,去死吧!勝利了!我們幹下了英雄業績,靠我們的勇氣,他得救了!”
沈瀛沒有什麼好問的了,轉身離開時提醒了幾句,“江染,不是所有的光芒都是适合的溫度,在刺目耀眼的同時,也會飛出一把利刃割斷你的咽喉。”
江染目光平靜地注視沈瀛漸行漸遠的背影,耳畔的話也随之散在空氣中,了無痕迹。
然而,在兩人都未曾注意過的角落,一個縮成團的人影如鬼魅般一晃而過,閃進了一旁的衛生間内。
歌劇院門外的階梯很高,過分明媚的太陽照在每一塊打磨精細的石階上,沈瀛站定在陰陽割裂線的一端,正好能夠看見不遠處的大奔車門被人從裡面推開,陸謙走下來後頭也不回地離去,快步鑽進了來時的小巷。
沈瀛整理好情緒,從長長的台階走下,雲淡風輕地拉開車門,俯身鑽進去,“他說了什麼?”
“曹嚴桦在送水公司打工前,原本是他叔叔學校的一名後勤人員,他會與曹嚴桦相識,還是因為曹嚴桦曾經救過他一次,”宋域抿了抿唇,“他之前有過輕生的念頭。”
沈瀛微微偏頭,望着早已看不見陸謙影子的方向。
“他父親在幾年前因為飛機事故而去世,母親的零件工廠遇到了經濟危機,更是在他的父親去世後江河日下,幾乎賠得一幹二淨,最後隻好破産清算,靠着他當校長的叔叔救濟過活,”宋域的手指搭上方向盤,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着,“他母親是個典型的‘東方不敗’,可惜隻有其志,毫無其運,折騰了半年依舊沒有任何起色,心一橫,把自己親兒子丢在這裡,跑去國外追尋東山再起的機遇。”
沈瀛端起自己放在車上的冰美式,裡面的冰塊融化了一點,撞在塑料杯上仍舊冷,“你還是沒有提到輕生。”
“爹全死,娘半死,叔叔雖然與他有着血緣上的羁絆,但傻逼都不願意白出這個冤枉錢,畢竟沒人知道‘東方不敗’會不會衣錦還鄉,”宋域一聳肩,“起初他叔叔還會給他一點好臉色,隻是日子一長,越來越覺得自己攬了一個累贅在身上,就不再如從前一般溫和——人性中最鮮為人知且又顯而易見的惡毒,也就在日積月累中一點一滴的暴露出醜陋的模樣。”
“他人即地獄,”沈瀛咬上吸管,留下一道淺淺的牙印,“因為感受不到善意,他才選擇輕生?”
“嗯,”宋域點點頭,“據陸謙自己所說,他當時都站上學校天台了,望着腳底下五層樓高的距離,腦子裡就一陣眩暈,沒想到從角落裡突然沖出來一個人,抱着他摁在地上,劈頭蓋臉地一頓臭罵。”
沈瀛吞咽了一口咖啡,苦苦的,比下車前的最後一口還苦,“那個人就是曹嚴桦?”
宋域摸了摸下巴,“我現在還是很難想象,曹嚴桦那麼一個憤世嫉俗的人,為什麼會去救下一個與他同樣渴望逃離‘地獄’的人,如此一來,他不反倒是違背了自己的初衷嗎?”
“這恰好證明他并非一個病态的激進主義者。憤世嫉俗是因為主觀的不滿,而救人一命也是主觀的善意,”沈瀛手指摩挲塑過料杯口的凹槽,“他的初衷并不包含有謀财害命的意思,隻是純粹的疾惡如仇。”
宋域的餘光刮過沈瀛的手指,心有芥蒂地反駁道:“這點我需要反駁,你别忘了,他出賣了自己的性命,害死了三個人。”
沈瀛噤聲,對于這同曹嚴桦的善念背道而馳的作惡,他一時半會也無法琢磨出确切的答案,但他堅信一個人的突然轉變,離不開世界觀的破碎與重組。
“夏天的這條線似乎就到了盡頭,”宋域問,“沈教授,劇院的票買到沒?”
沈瀛淡定地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入場券給宋域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買到了,明天下午的場次。”
“搞不懂你們這些高端人士為什麼會喜歡聽外星語,我高中背個英語單詞都能創造一秒入睡的奇迹,”宋域刮了入場券一眼,半開玩笑地說,“但我覺得可以讓失眠症患者去那裡晃一圈,保準能藥到病除。”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獨特癖好,并沒有獨屬于高端人士這麼一說,”沈瀛不經意地掃過後視鏡裡的歌劇院,江染并沒有出來,“對了,曹嚴桦原本工作的學校是哪一所?”
宋域說:“南台大道上的一所補習學校,名字是新博易。”
“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這所補習學校最初在京海創辦起來時,生意确實紅火,一時間超越了好幾個老牌補習機構,隻是後來在管理方面出了些問題,逐漸沒了往日的風采,但生源還算是不錯,”宋域準備開車離開,出聲提醒沈瀛,“把安全帶系上。”
沈瀛聽話地系好安全帶,“什麼問題?”
宋域緩緩把車開出停車線内,“那裡經常有學生死亡,但不是謀殺,都是自己跳的樓。我們警方隔三差五都就去裡面巡視一圈,就是為了防止死亡事件的再次發生。”
沈瀛覺得稀奇,一兩個學生因為學習壓力跳樓自殺他能理解,但經常發生就顯得非常蹊跷,“自殺的原因了解嗎?”
宋域戴上墨鏡,削弱刺眼的光芒,“新博易的管理方式偏向于激進的軍事化,容易導緻抗壓能力差的學生出現負面情緒。校方對死亡學生的家屬進行相應的賠償後,我們也對他們的管理制度提出了整改意見,并且提出對他們的工作進行督導,他們同樣很爽快地同意了,近些年還算無事發生。”
沈瀛下意識地眯了眯眼,喃喃自語道:“新博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