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佳怡不假思索:“要說我遇見的惡心的人那可多了去了。不過要說最惡心的,當屬我的前男友,他借口不喜歡吃飯時付錢,每次都是我轉賬,回家後他再轉賬給我,每一次都是這樣的。結果等到我們分手的時候,他憑借吃飯、節日轉賬記錄打官司,把連着我的那份也全要了回去,一想到我還倒貼了他一年的飯錢,我真是!”
岸岸瞬間來了精神,“啊,我也有一個在拼夕夕上買DR鑽戒的惡心前男友,他有一次偷了我的項鍊,想送給另一個女生,結果不知道怎麼搞混了,最後又當成禮物送給了我!”
立時情投意合。
陳佳怡并不擅長轉瓶子,本意是晨曉,卻意外轉到了紀傑。
“真心話。”
“就說說,從小到大最丢臉的事吧。”
沈傑英冷吭一聲,陳佳怡居然問這麼沒有水準的問題,還用說,當然是跟依珊娜那一檔事了。
不料紀傑想了想,卻是認真地回:“小時候請晨曉吃零食,從我媽皮包裡偷了五十塊,結賬時被店員告知是□□。”
晨曉早已經忘記了這件事,當然後面結賬的是她。但也從沒放在心上。
沈傑英卻是意外地接了話去:“我小時候倒是經常把我姨父錢包裡的錢調換成□□。”
岸岸笑了,帶刺地回:“這應該是你從小大最羞愧的事,而不是最丢臉的事。”
沈傑英說:“這對于我來說連根本算不上羞愧,更談不上丢臉了。幾年前,我在泰國的一家影院看電影,因為沒有一起起立歌頌國王,警察就在衆目睽睽下把我帶走了,我還上了本地新聞的頭條——以一個日本人的身份。可笑的是評論區一直在罵日本人難道都沒有羞恥心嗎?其實我隻是僥幸會說一點日語而已。”
在座的人都笑了。陳佳怡更是笑到酒都潑出來。
瓶子在岸岸和陳佳怡之間轉了兩轉,兩人都選的大冒險,岸岸吹瓶,陳佳怡跳了一段廣播體操,最後落在了晨曉頭上。
“真心話吧。”晨曉自認沒什麼秘密。
陳佳怡問:“你和異性發生過的最暧昧的事?”
“最暧昧的事?”晨曉低低地重複一遍,她和紀傑無非是正常男女朋友都會做的事,牽手啦,擁抱啊,或是接吻,似乎沒什麼——
法國那一晚蓦地撞上心來。
顯然,那不是什麼暧昧的事。應當是恐怖跟禁忌的,怎麼這時候想到這個呢?
“不會吧?”陳佳怡不信服地問,“是太多,還是根本沒有呢?”
晨曉旋即又想到救助基地,一記溫濕感觸上她的額頭。但是比起跟紀傑的那時候,也不算最暧昧的事。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不願意在沈傑英面前提及那些曆史。
她今天是不是有病?
岸岸出來解圍道:“晨曉确實沒什麼曆史,也就是跟紀傑了,不過那是男女朋友時期的事了。還是換一個有意思的吧。”
陳佳怡索然,“那喝酒算了。”
紀傑連忙站出來,“我替她喝。”
沈傑英見勢,一把奪過晨曉面前的酒瓶,仰頭咕嘟一陣,喝得涓滴不剩。
紀傑不服輸,也一頓喝得精光。
陳佳怡和岸岸倒吸一口涼氣。
沈傑英說:“我渴了。”
岸岸半晌說,“路易十三啊,你們不要命了。”
晨曉可沒有承情的意思,也倒了一瓶白蘭地,仰起臉幾口喝幹了。
遊戲繼續。
晨曉轉到了沈傑英。
他像是有點醉了,口齒有些囫囵,“真心話吧。”
晨曉也有些暈陶陶起來,“就說說令你印象深刻的句子吧。”
陳佳怡拍掌笑了起來,她也有些醉了,“晨曉,你這過于寬宏了啊,不新鮮,不刺激!”
沈傑英看着晨曉,眼已是饧了,說:“你今天想問什麼我都回答你。”
晨曉說:“就這個吧。”
沈傑英點了點頭,他并沒有座右銘之類的,隻是記性還不錯,他雙頰那抹流動的、微漾的紅,像一片紅海似的。
“一個悶熱的秋夜,我合上雙眼,
呼吸着你滾燙的胸脯的芳香,
我看見幸福的海岸伸向天空,
單調的陽光照得它神迷目眩;
一座慵懶的島,大自然奉獻出
奇特的樹木,美味可口的果品,
身材修長和四肢強健的男人,
還有目光坦白得驚人的女子。
被你的芳香引向迷人的地方,
我看見一個港,滿是風帆桅樯,
都還颠簸在大海的波浪之中,
同時那綠色的羅望子的芬芳——
在空中浮動又充塞我的鼻孔,
在我的心中和入水手的歌唱。”
念的是法文,波德萊爾《異域的芳香》。她聽不出什麼,但一時在那火光的微笑裡滞住了。
岸岸和陳佳怡拍掌叫好,起哄一定是表白的句子。但是來回看看這兩個人的臉——岸岸打起了岔,說這麼多年她唯一能完整背出的就是莎士比亞《無事生非》裡關于求婚、結婚和後悔的譬喻。反正男人總自以為對一個女人最隆重的贊美就是向她求婚。陳佳怡則說不能接受生育,她恨小孩,何況在當今的社會背景下,一個人有了小孩,就有了全方位的軟肋。
沈傑英繼續撥轉酒瓶,八九分的醉意已湧了上來,竟然自己轉到了自己。大家全笑了,陳佳怡和岸岸笑歪在地上,紀傑早已經倒了,不知睡裡夢裡。
“别喝了。不早了,休息吧。”晨曉搔搔臉頰,強撐着眼皮。
“我有一個。”岸岸咯咯笑了起來,“我想了好久了,不敢說,不然沈傑英即興表演一段腦殘霸總台詞,哈哈哈一定很搞笑!”
陳佳怡也笑成了一團,“我想想,要帶有三分譏诮三分兩薄還有一分漫不經心哈哈哈嗝!”
沈傑英撐着臉,眼皮已經磕上了。晨曉歪歪斜斜走去拉他,山也似的不動。
沈傑英罅開眼,甕聲甕氣的,“幹嘛?”
“喊你進帳篷啊,會感冒的。”晨曉待要去喊紀傑,腳下不穩,一個天旋地轉栽了後去。
沈傑英一把攙住了她,她倒在了他身上,隻喊頭暈。
“你要壓死我啊。”沈傑英往邊上挪了挪,“問你話呢?滕曉晨。”
“說什麼啊沈英傑。”
“滕曉晨。”
“沈英傑。”
他忽然起了興緻,想要仔細地瞧她一瞧,“喲,你怎麼跟個鴕鳥似的?”
“屁,你才跟隻呆頭企鵝似的呢。”
他掬着她的下巴,雙眼迷漾,晨曉想他真是醉了,一雙水眼睛成了一壇酒,清的隻是清,渾的隻是渾。
她那雙湛黑的眼裡卻是顫動着一點光,難畫難描。隻是實在睜不開了。
“不行了,我先眯一會兒,十分鐘後叫我。”晨曉說。
沈傑英笑一聲,“到底誰才是老闆?”
“你這傻逼,到現在都還不忘記自己老闆的身份。”
“别睡,會感冒的。我陪你說說話,酒勁過了就好了。”
“好啊,說什麼?”
“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啊?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總之……應該不會是你吧。啊,頭好暈,想吐。”
晨曉雖然應着,卻覺得他的聲音從天上四面八方飄過來,神思迷倦,心裡似夢如癡。漸漸再也聽不見他說話了。
沈傑英拍拍她的臉,“喂,醒醒。你還好好地活着嗎?”
“你煩不煩。”晨曉不耐煩,睫毛扇了扇,眼掀起一條縫。
他卻是流眸看定了她,心下一個不住,猝不及防地俛首吻住了她。
意識裡一道驚人的閃電掠過。眼焦駭然拉近,晨曉睜大了眼睛,不由得僵住了。
他饞嘴似的,一點點吮吻她的唇,試探的、急不可切的,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溺斃在裡面。她反而更暈陶陶了,眼神迷惑,難道是夢?她潛意識裡渴望沈傑英吻自己?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她明天要怎樣面對他?
她欲掙欲退,他進攻,撞着她的嘴,密密地索取更多。
沈傑英心下也是不清不楚的,也有些懷疑,他居然吻了她,他居然吻了她?他恨自己的情.欲,它不受他的支配,他懷念、貪戀這綿長的細吻,甚至渴求更多。
他的手穿過她的發,抵着她的頭,她被迫仰直了脖子,加深了這吻。然而他們到底吻起來了。一時間漫山遍野的風穿過樹枝,忽忽烈烈,沙嘎的大喉嚨似的;風聲割着長空,拉響了,如戰馬嘶嘶。然而身上是熱的,呼吸是燙的,臉龐光熾熾,郁金香樣的。整個世界都醺然欲醉,那顫顫的火光與那矛戈戟槍的樹影,那麼亂、那麼喧騰,就是臉紅也無礙,多半是酒蓋了臉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