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慕妍很久沒有夢見她的前世了,她刻意忘卻,最近總是片段畫面閃現,然後今夜在夢裡匆匆曆了一遍。
王蓮蓮死後,帶着記憶投胎到一戶遠古的農家,譚慕妍總覺得,她對第二世缺少歸屬感,因為她一直沒有名字,父母叫她丫頭,等他們又有了女兒,她就叫大丫頭,還有就是那一世太恐怖了,水災,旱災,疫病,霜凍,蟲害頻頻發作,家家戶戶都在挨餓,苦難已經把人折磨得麻木了,想要逃離,小小的孩子,能往哪裡去,小心被拐了賣肉,這是字面意思啊,外面都是吃不飽瀕臨餓死的人,這是真的吃人。
王蓮蓮的那份記憶,好像一點用都沒有,作為進步了近兩千年的人,種個地,總得有點增産的方法吧?謝謝,她知道了也使不上勁兒,她就記得大伯母挂在嘴裡的兩個方法:多施化肥,多打農藥。化肥在哪裡,農藥在哪裡,給她現成的,她還掌握不了劑量,小時候幾次燒到了苗,遭到大伯母的打罵,後來上了學鬧翻了,也遠離土地了。
王蓮蓮的記憶,成了她最大的痛楚,因為記憶裡她是吃過飽飯的,還有很多美食,然後她落在了一個大家都吃不飽的時代,她挨起餓來,就分外難熬,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來塞嘴裡。
在周圍的人家,陸續把兒女賣了,易子而食的時候,她九歲,也被賣出去了,換了一袋粟,因為買家還出得起粟,不是買來直接吃,是買來倒手的,這時候她表現出成年人的乖巧,不哭不鬧,也不麻木,平日還幫着幹活,收拾家務做做飯,買家可憐她,說會給她找個好人家。
後來買家把她出手,得了兩袋麥子。原來能出兩袋麥子的,就是好人家了,她被賣入了士族門閥……不是服侍小女君,門閥家的男君女君有世仆服侍,她們這種外頭買來的,到不了主子跟前,是培養成伎的,大量買入有幾分姿色的女童,培養成樂工,歌伎,舞姬,供貴人們取樂。
王蓮蓮上學的時候讀過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就是如此了。
譚慕妍這一生會樂器,會耍劍,也是上一世的習得,劍是舞劍,花架子。
到了那個時候,她依然沒有名字,隻有一個編号,編号還在不斷的變化,因為大量不合格的人會消失,取名都是浪費,她每一天都耗盡了所有的精力在習藝,她的清白,在她練的精疲力盡的一個晚上,被人摸走了,她沒有反抗,也不敢看清來人的面目,那些消失的人,有真的不合格被淘汰的,是全部嗎?當然不是,就是在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不乖順,就消失了,被殺被像牲口一樣配了,都有可能。這是被默許的,都是士族門閥貴族圈養的玩物,玩什麼貞烈,就是要乖順啊,在培養的過程中,經辦這種事情的人,可以先取用。
這樣過了多年,從中挑選了七人,還有其他侍從共計四十人,送去這戶大族,已經出嫁的女君夫家。
這個時候,她十五歲了,才被賜了名字,叫曼珠。
這個時候,她才知道,主家是怎麼樣的人家,主家的女君,是一國之後,是繼後,不過,她的皇帝丈夫已死,她想立有繼子關系的前太子繼位,圖謀此事沒有成功,皇太弟繼位,她親近之人全部處死以後,新皇和她的家族暫時妥協,家族重新選了這四十人去服侍她。
一個被圈禁在宮裡的前皇後,她在做皇後的時候,就被幾立幾廢,她自身,随着家族的傾頹,越發艱難,去服侍她的人,能過得多好呢?曼珠她們幾個,又是最低賤的侍從,守衛宮門的兵士,可以占有她們。
這樣又過了三年,山河破碎,神州陸沉,胡騎南下,已經稱帝的胡人,其麾下一個從子,攻破皇宮,占有了女君,日後這位女君在史書上評價很低,有文人說她曾為皇後,委身強虜,獻媚貢谀,為之愧死矣。
呵呵呵,提筆的須眉男兒羞愧的要死了,去死啊,這國家怎麼沒有的,自己心裡沒點數嘛,到來強求一個女子的氣節。
她們這些侍從,是一個個很感激女君,因為女君屈從了胡人将領,胡人将領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保全了她的侍從,避免了她們被淩辱緻死的命運。
就是這一年冬,北方的皮毛商人,獻了許多皮毛來,同時送來一隻小兔子,和中原的兔子很不一樣的,說是極北之地,雪域高原才有的兔種,抓到的是它的母親,已經被剝皮取了皮毛,死後剖出一隻小兔子,當時女君已經懷孕了,這句話,皮毛商人當然不會和女君說的,隻說,中原人說嫦娥有玉兔,王妃像嫦娥一樣美貌,所以獻上一隻小兔子。
那小兔子關在小籠子裡,像盛開的蒲公英縮成一團,隻有巴掌大,又可憐又可愛。曼珠服侍在側,多看了它兩眼。
女君興緻寥寥,與胡王道:“我看曼姬很喜歡,就讓她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