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年景不好,東平縣的糧食,又被朝廷寅吃卯糧的征了一遍又一遍,百姓的存糧已經不多了,流民們要搶,搶起來是不止兩千石,但是免不了要沖突流血,對流民自身,也是一種折損,所以兩千石,是當時的東平縣縣令穆鵬,和流民首領蔡彥互相妥協達成的一個結果,鄭媚,是蔡彥在最後提的條件。
男人,出人頭地,不管怎麼出人頭地,稱王稱霸起來以後,就要享用權力,他想要女人,女人不過一個添頭而已,但是鄭媚……日後穆鵬在趙無咎面前求饒,說他是反對過的。
鄭媚不是無主的女人,她有父有夫有兄有子,趙鄭兩家,雖不是高門望族,也是縣裡點得出名号來的大戶,他們家的女人,還不能輕易的拿出來送人,穆鵬說,他在蔡彥面前說過,如今百姓日子過不下去,賣兒賣女的多了,他可以從中擇出十名美貌的女子送他,蔡彥就是不要,隻要鄭媚。
穆鵬不知道蔡彥為什麼那麼執着,或許是鄭媚的美名在外吧,那他也沒有當場應下這個條件,而是回去召集了縣裡的大戶商議此事。
除了趙鄭兩家,縣裡的大戶全部聚在一起決定了此事。
人心,就是如此的陰暗和醜陋。
趙鄭兩家是在縣裡素有聲望,但和全縣大戶的生死榮辱相較,就微不足道了。
知道流民攻入東平縣是什麼結果嗎?就是一頓□□,燒,上下颠倒,貧民百姓無以度日,已經壓榨不出油水,遭損的都是縣裡的大戶,過往被攻破的縣城,縣裡田産超過一百畝,家裡用得起青磚的人家,全部遭到洗劫,家産被奪,妻女被淫,如今隻要湊出兩千石糧食,獻出鄭媚一人,就沒有什麼可以猶豫的了。
穆鵬出動衙役,又讓各家各戶襄助人手,把趙鄭兩家團團圍住,把鄭媚強行請了出來,送了出去。
就在蔡彥收糧納美一日後,趙無咎和鄭媚的長兄鄭鹭趕了回來,他們不止兩個人回來,還帶着五百名官兵過來,原意是協助穆鵬守東平縣城。他們在重重險阻之下,按期将糧草送到京城,得到了當朝禮部尚書魯大人的賞識和保舉,趙無咎已經被任命為京營把總,秩比正七品。也就是說,趙無咎已經由吏轉官,謀到了出身。
當他們靠近東平縣,得知家裡的變故,莫說趙無咎和鄭鹭,就是追随他們而來的五百名官兵都覺得憤慨。
趙無咎和鄭鹭知道流民要襲擾東平縣城,立了軍令狀從濟南府調出五百官兵來保衛自己的家鄉,家鄉的父老,卻把他們的妻子和妹妹送了出去,一番情義被辜負和背叛,真叫人痛惡!
當時五百官兵就說願追随趙大人追擊流民,熱血男兒當如是。
趙無咎拒絕了,說,他的妻子被奪走,他去搶回來,這是他一人的私事,不能拿兄弟們去流血犧牲,他一人去就可以;且他還想要他的妻子活着歸來,若是兩軍打起來,他的妻子被敵方所殺,不過一瞬間就死了,救人為上,他悄悄的潛入流民之中,悄悄的把他的妻子偷回來就好。
鄭鹭表示要随趙無咎同往,趙無咎把鄭鹭拉到一邊。
在舅兄面前,趙無咎把他的憤恨完全的展現了出來。
趙鄭兩家在縣裡素有聲望,不是說說,是有實績記錄在縣志上。十幾年前,沿海多海寇襲擾,内地的駐軍外調應募,所過苛索,趙父挺身而出,以身家作為賭注,與遣調的參将比武,若他輸了,他的家産就犒勞參将麾下的兵卒,若他嬴了,也奉送千兩,請參軍約束手下的兵卒,莫要騷擾百姓。結果可想而知,趙父嬴了。
趙父就是天不假年,壯年而逝。
從過去到現在,趙家都有情有義,但是東平縣的人,把趙家和鄭家抛棄了。
不是犧牲鄭媚一人,縣裡的大戶把鄭媚拉了出來,也把趙鄭兩家監視軟禁了起來,就等趙無咎和鄭鹭回來,再做處理。正所謂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鄭媚被拿出去獻祭了,趙鄭兩家的其他人,也瀕臨死亡的危局。
“那些鼠膽狗輩,對外不敢叫一聲,隻會對内狂吠。”
鄭鹭驚出一身冷汗,趙家人丁單薄,鄭家是人口繁多。他父母弟妹俱全,又早早的娶了妻子,有了三個孩子,所以是他們整個家族,即将遭到覆滅啊。
“父親性情剛烈,又視媚兒為掌珠,如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你也要悄悄的潛回東平縣,先把家人接過來,後面你我無所顧忌,就有仇報仇,殺個痛快!”
亂世之中人心動蕩,既然被推到了絕境,就隻有反抗了,趙無咎那時候,已經有了反心。
整個東平縣已經是仇敵,東平縣令更是該殺,還有已經成勢的流民首領蔡彥,他要蕩平這些仇敵,也隻有造反了。
一天,一日一夜的時間,對于還沒有訓練有素的流民,也走不了多久,十幾萬的流民,過了東平縣,正在去高苑縣的路上。
鄭媚獨坐一輛雙駕馬車,車内還有一個姓戚的婦人陪伴她。
那個婦人是大戶人家婢子出身,亂世中,女子就是男子掠奪的私産,也是男人在殺戮後宣洩的方式,戚氏因為有幾分姿色,已經是蔡彥一個兄弟的女人了,不過她們做婢女的,本來就沒有貞潔可言,她在舊主家裡,就已經服侍過老爺少爺們,現在被奪走,也頑強的活着。
戚氏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齊齊,也來給鄭媚梳頭,摸着鄭媚如墨如瀑的秀發道:“娘子真是無一不美,像仙女一樣。我聽我那當家說,他們幾個造反以後,是日日做新郎,隻有大當家,一個女人也沒要,原來是欽慕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