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屏趕到醫院,已近傍晚。
俞麒看見母親,脫口而出一句“對不起,沒看好弟弟”。
鐘屏一怔,反應過來後摟過大兒子精瘦的肩膀,無瑕去關注還躺在病床上的小兒子。
“腿長在弟弟身上,他要去哪你怎麼管得了?媽媽沒怪你,你也别怪自己。”
俞麟也急忙補上:“哥,是我貪玩,不關你事。”
鐘屏松開俞麒,轉而數落小兒子,“知道就好,你看看,受個傷,叔叔阿姨們忙個不停。”
“我錯了媽媽。”
鐘屏心疼地在他的傷腿和擦傷的胳膊來回打量,“下次玩當心點,不要跟剛出欄的小牛崽一樣,橫沖直撞的。”
俞麟被她生動的比喻逗笑,點頭答應。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就躺三個月吧,得讓江阿爺幫忙買點新鮮豬腳,以形補形。”
看過兩人,鐘屏去找方爸了解情況,得知沒什麼大礙,放下心,給忙前忙後的鄰居道謝。
方媽:“鄰裡鄉親的,道什麼謝。養一陣就好,俞麟那麼愛玩一孩子,得給他躺壞了。”
“正好,也讓他長長記性。”
方爸問:“對了,阿澍什麼時候回來?”
“今天,我給他發消息了,他下飛機直接來醫院。”
正說着他,回病房,就見伫立在門後的黑色行李箱,它的主人大約是心系兒子,連放在門邊會影響他人進出這樣不禮貌的行為也不顧了。鐘屏搖頭笑笑,把行李箱推到俞麟床後。
風塵仆仆的父親正緊張地詢問兒子的情況,哪知他除了疼什麼也答不出來,隻好轉問大兒子,清楚了事情經過和傷情。
鐘屏在後面補充,老方說問題不嚴重,修養個把月就好。
雖然多方說不嚴重,但俞麟受傷這件事在俞澍眼裡,并不是小事。妻子那時候出差,為生活和她的工作勞累,他沒有立場指責,于是所有的情緒和擔憂隻能發洩在他寄予厚望的大兒子身上。
為什麼沒有照顧好弟弟?
對不起,我不應該讓他亂跑的。
這樣重複的對話自小到大經曆過很多遍,俞麒已經形成條件反射,在父親還未問責前,腦子就率先給出回答。
“俞澍,這不是俞麒的錯,不能俞麟每次有事,你都怪他。”母親将他拉到身後,替他向父親叫冤。
“他是哥哥。”父親每次都會重複這句話。
“他也隻比俞麟早出生5分鐘。”母親也時常用這句話回應。
雙方僵持片刻,氣氛一時凝滞。
作為争論焦點的俞麟這時出聲:“爸,不是哥的錯,你别罵他。”
俞麒低着頭,沒有回應任何一方。
長途跋涉讓俞澍十分疲憊,不想與妻子争辯,她學理工出身,講話做事都當成題目來解,邏輯清晰,有理有據,每次争論,他都處于下風。
隻得繼續對俞麒說:
“我說過,爸爸媽媽不在,你是家裡最大的男人,要照顧好弟弟,弟弟從小身體不好,你得多看着,怎麼每次都會出現這樣的事呢?”
俞麒無話辯駁,隻能繼續沉默。
鐘屏聽得火大,又怕影響其他病人,壓低聲音說:“俞澍,你是不是有病,他才幾歲,自己都照顧不好,能怎麼照顧弟弟?收起你那套理論,少在我面前對我兒子說這樣的話。”
俞澍蹙眉,“阿屏,他也是我兒子。”
“沒見過你這樣的父親,這麼久不見上來就是責罵。俞麟受傷,是他貪玩,俞麒沒義務時時刻刻盯着他。再說了,孩子玩就玩,受傷就當長記性,怎麼,你能護他一輩子?”
俞澍頭痛:“阿屏,不要無理取鬧。”
“你才無理取鬧,俞麒,别理他,先去吃晚飯,徐姨說醫院食堂的炒茄子很好吃,你先去買,媽媽等會就來。”
母親拿錢夾給他,父親沒有阻擾,俞麒沒說什麼,接過錢夾離開。
出病房,轉個身撞上來送飯的徐澄月,她用一種擔憂又疑惑的表情看他,顯然,是聽到他們的談話了。
俞麒絲毫沒有被夥伴撞破自己捱父親訓的窘迫,隻是神色難免不太自然,畢竟下午他才責怪過她,“有事嗎?”
徐澄月反倒有些心虛,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無意聽到俞家的對話了。掩飾似的,她把飯盒往前一遞,眼睛瞟着地面,“阿爺讓我給俞麟送湯。”
“哦,那你要進去嗎?我要去食堂吃飯了。”
“嗯,我先送進去。”
“好。”
徐澄月進病房 ,喊了俞叔屏姨後,直奔俞麟去,問了他幾句現在的感受,得到不怎麼痛的回複,便俯低身和他說生日快樂,禮物已經準備好,等他出院就能拿到。這讓病号欣慰不少。
徐澄月還趕着去找俞麒,小聲和他說,俞麟猛點頭,讓她快去,她起身和兩位大人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