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璋回到青天外後，便發現院中人事變動：拾霧走了。

将離和當歸你一言我一語地跟她說了這幾天的情況，說是老太太覺得既然五姑娘已經入宮了，院裡用不到這麼多人，況且一等丫鬟本來就是份例外的，就又讓拾霧回了雲遠齋。

甯璋聽完，随口罵了一句：“呸，禍害了我一回，就急着把她收回去了。”

當歸道：“她走以後，蘭香惠香那兩個也有點焦慮，生怕被顔夫人給要了回去。你知道的，之前咱們拿着三少爺那邊的差事籠絡她們，她們兩個對此有些盼頭。”

甯璋點點頭：“那就跟大嫂交代一聲，三哥院裡的人頭本來就不夠，她原先還惦記着要在外頭買些丫鬟，不如這就把蘭香惠香調過去得了。就說她們兩個雖然是顔夫人的好意思，但是我這一去宮中，多早晚回來也說不定，使不了這麼多人，别辜負了顔夫人的好意思——給我還是給三哥不都一樣嗎？”

其實甯璋本來也可以不管這事，但她到底是江湖人的心性，當初威逼連着利誘地給她們下了套，既然說了這麼一嘴，她也不想自己說了不算，那就很不江湖，很不義氣。

當歸笑道：“去了宮裡一趟，話術上倒是搞得滴水不漏了，有點進步。”

甯璋哂道：“孟家老太太居然能把拾霧給接回去，這是恐怕我秋後算賬給她發落了呢。倒也好，人就算沒了，現在也不是從我院裡沒的，沾不上我一分一毫。”

當歸多少有些擔心：“師父以前可不讓你沾人命。”

“舅舅舅媽的意思是，别讓我草菅人命，又不是說别人殺我我還不能反殺回去。”甯璋不屑。

但當歸不能完全同意，她明顯覺得憑拾霧的本事，真論殺不殺的，咋都不是甯璋的對手，報複一下算完，真要了她的命，勝之不武。但她也沒勸，隻說：“你打定了主意就行。”

甯璋道：“我主意定了，雖然不立刻要了她的性命，但鐵定要給她扔到北邊邊境上去，能不能活着回來，看她的造化。我這幾天在宮裡就憋着一口氣呢，若是讓她平白害我一頓，我卻不給她整治了，也忒對不起陸家的招牌。”

将離也默默點了點頭，頗覺得人命官司事小，對不起陸家的招牌事大。

于是當天中午拾霧就收到了自家兄弟得了重病卧床的消息，趕着回家去看一看情況。

拾霧是家生子，爹媽都在孟府做差事，但唯一那個兄弟倒沒什麼正經差事，整日裡鬥雞走狗尋花問柳，父母寵愛得很，她也當心頭肉似的供着。這一聽兄弟重病着了急，出來時也沒來得及跟老太太告假，隻跟行露交代了一嘴，就急着回家去看了。

結果人剛走出青汝巷，到了熱鬧地方，就被一輛馬車攔住了。車夫半是邀請、半是脅迫地拉着她上車。拾霧本想反抗，可那車夫厲害得很，握住了她的胳膊，她就覺得渾身酸麻沒有力氣，很輕易給扭送到車上了。

一上車才覺不好。

甯璋和将離就在車裡坐着。

拾霧一個趔趄，這場景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事，趕緊賠笑說：“五姑娘回來了。”

就說得這一句，嘴唇幹澀、喉嚨沙啞，就再說不出别的什麼了。

甯璋拍拍另一邊的座位：“走吧，送你一程。”

拾霧本來覺得奇怪，她兄弟生病的消息是前門的婆子傳過來的，也沒别的人知道，徑直到了她這裡，怎麼五姑娘就知道她急着回家？

可看這架勢，也不是跟她商量的意思。分明馬車外都是小商小販熱鬧的叫賣聲，馬車内的溫度卻比冰窖還低。甯璋和将離都冷着臉，不說話，拾霧也不敢問，老老實實地坐着，任由馬車往前走。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拾霧透過車窗縫隙看到的景色、感覺到的這車的走向都很奇怪，不是去她家的方向，眼見着越走越偏，外頭越發沒了人聲，拾霧才忍不住問了句：“五姑娘，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去你該去的地方。”甯璋言簡意赅，毋庸質疑。

拾霧緊張賠笑道：“五姑娘，我弟弟病重，我趕着回家一趟呢，瞧着這不是我回家的路啊……”

甯璋輕輕笑了一聲，很有興趣地看着她，看樣子很想和她探讨一番：“拾霧呀，你這人挺有意思的，心機深沉手段狠毒，可是一句謊話就能騙了你。難道沒有人跟你說過，做了虧心事，就要防着鬼敲門嗎？”

拾霧眉頭一蹙，抿了抿幹澀的嘴唇，沒敢言語。

甯璋又笑，身體微微前傾靠近拾霧，問：“你是怎麼想的，給我的冰酪裡面下藥——誰給你的膽子？”

拾霧的身子抖了一下，兀自鎮定道：“五姑娘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耳朵沒用了是吧？那就割了吧，反正放着也是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