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棠梨院中空無一人,隻剩下皇後的心腹之時,藍明玉才長歎一聲,面色鐵青道:“鬧出這樣的陣仗,居然隻是禁足……難道要弑父殺君之時,才能發落嗎?”
朱顔急道:“娘娘慎言。”
“本宮慎言?這皇宮,前頭是皇帝的,後頭是本宮的,要本宮在自己家中慎言,這前十幾年,父親可沒有教我。”藍明玉一貫謹言慎行約束自己,那些道理她都明白,可今日卻有一種無力感,便隻能逞一逞口舌之快。
朱顔自是能體恤藍明玉的情緒,将房門掩上,回頭跪在她膝旁,柔聲道:“後宮當然是娘娘的,就像娘娘敬重皇帝一樣,後宮人人也敬重娘娘。隻要人在後宮,無論住在哪一宮哪一室,都得聽娘娘的。”
藍明玉哂道:“敬重,是啊……本宮嫁入宮中這麼多年,最開始那一年,也想着像文懿皇後一樣,與皇帝舉案齊眉,好好輔佐他的。本宮原本心比天高,若為男子,定入朝為官,若為女子,也不肯服輸。可他……可就算是皇帝,原來也容不下一個想建功業的夫人。”
她十分感慨,倚在太師椅的扶手上,望着那扇已經被掩上的門。
往事曆曆在目,誰不是經曆了一次又一次失望,才最終隻能通過手段來自保,倘若從一開始便能如願,倘若從一開始就被好好對待,又如何會心生嫌隙,以緻哀涼。
朱顔知道藍明玉心結,不敢再勸,隻跪坐在她腿旁靜靜地聽着。
在這個時刻,她仿佛隻是藍家女,而不是大祁的皇後。
“朱顔你知道嗎,好多事情我原本不想這麼做的。可是他這樣防着我,防着藍家,我入宮這麼多年,到現在連一個孩子都沒有。他怕我專權,怕一旦我有了嫡子,這天下就姓藍了。原本我好可笑,有幾年的時間,我居然想向他證明我的忠誠,可是有什麼用呢……”
藍明玉仰着頭,眼睛中仿佛有閃爍的淚光。她右手托腮,小拇指不經意地從眼眶劃過。
“他既然防着我,那我就要讓他知道,隻要我有意做成一件事。他是防不住的。”
“你看,這麼多年過去,我們兩個的嫌隙與防備越來越深,好多事,原本不是藍家做的,可他永遠懷疑藍家。”
“大皇子忤逆他被邊緣化,他懷疑是我挑撥。二皇子當時背靠着榮昭貴妃,處處與我頂撞,他疑心是我有意給二皇子使絆子。三皇子出宮遇刺,他懷疑是藍家下的殺手。四皇子身子羸弱,他懷疑是我不肯叫人好好照料。就連尚妩失足跌進池塘高燒了半個月,他也懷疑是我下的手,天曉得,那是個公主!難道我在他眼中便喪心病狂到連公主也要謀害嗎?我在他眼中就如此歇斯底裡不擇手段嗎?”
“他既不想讓我有嫡子,那我便讓朝臣逼他,皇後膝下必須有子,哪怕六皇子是别人生的,他也必須是我的兒子。可是你瞧,他恨不得天天派人盯着密貴人,就怕我動了去母留子的心思。他以為密貴人恨我,便擡舉了她,可不知道,密貴人才是我的一把好刀,我便是叫她死,她都得找個别髒了我眼的地方去死。”
“我既然白白擔了他的疑心,那我為什麼不去做?反正恨也恨了,我當然要讓他知道,我想要的東西,他攔不住。”
“他不是在意文懿皇後的那兩個兒子嗎,我就要讓他看看什麼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什麼是就在眼前卻護不住。他那兩個兒子在意的人,我也要一個一個折斷,讓他們生不團圓,死不能聚。”
藍明玉越說越激動,不覺淚水已經灌滿面,卻連眉頭都不肯皺,就繃着臉,仿佛毫不動容似的,數着她與祁帝的嫌隙。
等到說累了,她才将臉埋到手中,放聲抽泣起來。
“他根本就不知道,倘若從一開始,我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什麼朝堂什麼權勢,我壓根也沒那麼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