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蕪破敗的石院,處處殘垣斷壁,院外再次聚集來一批黑霧,它們盤踞在牆角,虎視眈眈地望着院内對峙的人。
石院上空,一幅巨大的星陣圖泠泠閃耀,銀色的輝光,在這暗不見光的世界中格外耀眼。
池鸢站在石屋檐角,食指尖一點銀光跟着天幕之上星軌的變動忽明忽暗,她望着遠處交戰的薄薰和段雨,手中劍勢已然蓄勢待發。
段雨手執一把短刀和薄薰在草叢中快速交鋒,身法靈動又敏捷,像一頭進入獵食狀态的獵豹,專以各種奇巧角度攻擊薄薰。
薄薰也不輸她,在兩人對戰之時,池鸢以傳音入密從旁指導,看似薄薰一人戰鬥,但其實是二對一。
交戰幾回,段雨很快就落入下風,無論是招式還是内力上,但薄薰哪有内力,完全是以自身靈力壓制。
段雨見形勢不對,一個巧身脫戰,到了安全之地,立刻搖動銀鈴镯,鈴聲一起,薄薰出招的動作就如同灌了鉛一樣遲緩别扭。
不過這點小法術怎會難倒薄薰,她略略施法便脫了桎梏,但段雨已經跑去了更遠的地方,之後兩人你追我趕,無論薄薰速度有多快,段雨總能在關鍵時刻脫險。
一番追逐,讓薄薰耐心用盡:“好你個段雨,不是要為你的小蠱蟲報仇嗎?為何一再躲避,莫非是怕了不成?”
段雨沒有轉頭,但笑聲卻随風飄了過來:“是啊,我是怕了妹妹,我實在不知妹妹竟是這般厲害。”
段雨繞着石院跑了一圈,再回到石牛雕像處,對着趙無咎輕喝道:“貪生怕死之輩,還不快來幫我!”
趙無咎立刻起身,雙手結印,一道道系着銅鈴的黑繩從他袖中飛出,沿着附近散碎的石像,連接成一道陣法。
陣法落成的一刻,被池鸢定住的三頭鬼怪立刻掙脫束縛,嚎叫着沖向薄薰。
薄薰看都不看一眼,對段雨緊追不舍,眼看終于将她逼至絕地,當即起手,斬去一劍。
察覺到危急到來,段雨當機立斷,揮起一道掌風打破身前的石牆,但在她跨出院牆的那一刻,數道銀光從天而降,在石院外一丈之地,形成一圈巨大的光栅,将周圍一切全都封鎖在院内。
段雨微微一驚,巧身躲過薄薰的劍氣,而後飛至光栅旁,使出短刀對着其擊砍,然而刀鋒還沒觸碰到,光栅中就迸出一道光刃反擊而來。
段雨側過身險險避開,但她纏發的發巾還是被那道光掃到,幾縷青絲伴着碎布被風流沖走。
接住從發辮上墜落的銀飾,段雨轉過身,看向石屋上布陣的池鸢,察覺她動了殺心,若再不全力以赴,恐怕真會交代在這裡。
薄薰停在牆頭嘲諷:“哼,還想跑?主人已設下天羅地網,看你能跑到哪裡去!”說話間,身後那三頭鬼怪已經追來,薄薰反手一劍,三頭鬼怪都來不及哀嚎,便湮滅在劍光中。
趙無咎見狀,立馬縮回身子,躲到石牛下不敢露頭。
段雨看了趙無咎一眼,對薄薰笑道:“妹妹說笑了,我不跑,剛才隻是和你鬧着玩呢。”
“不過妹妹,你這手劍術倒是厲害,可是你家主人傳授的?”段雨邊說邊向薄薰靠近,一隻手放至身後抖了幾下。
她這點小動作怎麼可能逃得過薄薰的眼睛,但薄薰卻故作不知:“算你眼光不錯,說起我,你的刀法也不賴,但和我比還是差得遠了!”
“呵呵呵……那是自然,劍術上我比不過你,但别的可就不好說了……”
就在段雨隻離薄薰五步遠時,一條赤紅小蛇突然從她衣襟中遊出,身子一弓,猛地向薄薰撲咬。
薄薰就知道她會來這一招,劍刃一挑,直擊小蛇七寸,卻不料臨到關頭,小蛇身形一縮,來了個180°的大轉彎。
小蛇轉回身重新盤回段雨手上,段雨撫了撫它的小腦袋,沖薄薰揚起一個微笑,接着,足下一蹬,輕身躍到石牆最高處。
“陪妹妹玩了這麼久,也是時候該讓妹妹見識一下我的本事了。”
“哦,那我還真是拭目以待了。”
“呵呵呵……妹妹别急,這便來了。”
天幕之上,那輪被趙無咎招出的血月早已消逝,隻剩下一幅巨大的星陣在閃耀,在這法陣中,無論是趙無咎還是段雨,内力和術法上皆會被壓制,這也是段雨一直同薄薰周旋,不直接出手的原因。
不過現在,她已經調整好了狀态,能夠反擊了。
銀色星光下,段雨輕輕舞動手臂,銀鈴镯無聲搖動間,藏于她衣襟前的那顆銀色小球飛了出來。
小球浮在空中緩慢轉動,球面的五隻毒蟲也随球體轉動開始扭動身軀。
不等薄薰看仔細,一道道細小的血線從球底的镂空處冒出頭,像生了眼睛一般朝薄薰纏繞而去。
薄薰拿劍反擊,不料那血線當真是由血彙聚而成,一劍下去,血水四濺,藤枝劍上的小白花盡數被染紅,沒撐多久就被血裡的毒腐蝕融化。
薄薰甩掉血線,但随之而來的血線卻越纏越多,眼看劍上的藤蔓也即将被吞噬,一柄銀色的劍攜風雷之勢疾馳而來,蕩開的劍氣不僅斬斷了所有血線,還幫薄薰擊退了劍上的毒血。
“多謝主人!”薄薰心中一寬,若沒有池鸢幫忙解決,那血線中的屍氣她還真不好辦。
“不要輕敵,段雨沒你想的那麼簡單。”池鸢飛到薄薰身邊,接住靈兮劍。
“好的主人!”池鸢一來,薄薰瞬間容光煥發幹勁滿滿。
見池鸢終于出戰,段雨臉上的笑近乎妖冶,銀色小球依舊源源不斷地飛出血線入侵,而她則踩着血線,搖動手臂翩翩起舞,就如同那一夜,她在蛛絲上舞動的步伐完全一緻。
池鸢的靈兮劍的确是一切魑魅魍魉的克星,血線還沒靠近,就被劍光擊碎。
但那些血線落地之後并沒消失,而是随同其他斷掉的血線,重新彙集形成新的血線。
這些東西看似柔和毫無攻擊力,但凡是它們遊過地方,無論是草木還是石像都被其毒血腐蝕得面目全非。
随着段雨的舞動,她胸前的那隻銀色小球,掉出了一隻黑色的蠍子。
蠍子原本隻有指甲蓋那麼點,落地之後竟一下長到了手掌那般大,它翹起尖尖的尾巴,對着天空發出嘶嘶的聲響。
三聲過後,整個石院的地面都開始震蕩,仿佛受到這隻蠍王的召喚,地底下的蠍子全都冒出了頭,密密麻麻像黑色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的向着石牆上的主仆二人移動。
這些蠍群很快将石院所有角落占盡,就連石屋的屋檐,高大的榕樹都沒放過。
主仆二人被堵在石牆上,但薄薰可一點不慌,她看着周圍的毒蟲,想到客棧那夜所遇的蟲潮,果然如她猜想的那樣,是段雨召喚來的。
“主人,讓我先來!”
薄薰率先出擊,踩着狹窄的石牆,一路走一路砍,然而死在她劍下的毒蠍,沒有留下任何屍身,隻留下一團黑氣散向周圍。
看到這一幕,池鸢一下想到這結界中,除了鬼怪,任何生物都不存在,自然,段雨也不可能召喚出真的毒蠍,這些極可能是地底下的鬼物變的。
果不其然,随着死掉的毒蠍越來越多,黑氣聚集再次新生,循環往複,沒有盡頭。
面對如此難纏的邪物,即便池鸢的劍可斬盡一切,但靈力和内力終将有限,不可能耗費在這些蝦兵蟹将之上。
想罷,池鸢提劍一指,天幕星陣瞬間被引動,降下無數道銀雷,将周圍邪祟劈得煙塵都不剩。
見此,在血線上漫舞的段雨停了下來,正要說話,星陣移動之間,突然落下數道銀光箭矢朝她疾射而去。
段雨驚得将話咽了回去,踩着血線在半空來回躲避,但這些銀光卻能和她的血線一樣,靈動旋轉,迂回反繞。
段雨不擅近身作戰,趕忙逃向石牛處,将趙無咎抓出來擋箭。
“聖,聖女大人饒命,我我這一身老骨頭,可扛不住這一箭啊……”趙無咎吓得面色全白抱頭哀嚎,程亮的腦袋像個鏡面,将飛來銀色箭矢映得清晰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