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三王爺府中。
玉白指尖輕挑蓋碗,将浮沫撇開,姿态從容,仿佛真是來此品茶閑話。
居于上位的三王,目光打量着,揣測這位不速之客的來意。
“當初你助本王銷毀地下賭場的一應聯系,除掉萬保年以免留下人證,不至于本王在陛下面前不利,這份人情我認。
“今日來訪,想必不是為嘗我這三王府的茶水,本王一向恩怨分明,不必拘謹,盡管說便是。
“松掌櫃。”
狹長的丹鳳眼閃過精光,松蕪擡眸,笑臉相迎。
“王爺客氣了,在下叨擾,不過是想打聽一人。”
“誰?”
“在獵場指認戎狄大王子的證人,不知王爺可有印象?”
三王挑眉,似是來了興緻,“你指的是,董二公子身邊的——那個丫鬟。”
“是,在下想知道,她究竟是誰的人。”
……
江岸邊,李淩霄等候明珠會合,見她身後一人被綁着,亦步亦趨地跟着隊伍。
“此人是?”
“水匪,栾城商船最近遭遇水匪搶劫,商人們說自秋梨成熟,就沒成功運出去過。”
李淩霄在船上目睹了全程,并不意外。
“既然已經拿住了人,可要報官?”
“先不要聲張,據說官府緝拿過,仍不斷出現。他聲稱自己是鴻運樓的人,那些商人便不敢報官,有些蹊跷。”
從商人口中得知,鴻運樓乃是栾城的一大酒樓,生意做得很大,在栾城家喻戶曉,如今已經是第四代傳人。
栾城的秋梨大部分由鴻運樓經銷,統一調配,或由周邊州府的分店制菜,或由水路南運分銷。
在售賣後,再與各散戶果農二八分賬,果農們雖少了兩分利,卻省了開通銷路與南下販賣的麻煩。
更何況,去年栾城就鬧過水匪,幸好隻是劫了些散戶小農的商船,并不敢劫鴻運樓這樣大商号的船,如此,大家便更加倚重鴻運樓。
其實,當時也有些非議,卻無人敢聲張。
鴻運樓的莊掌櫃,去年初娶了栾城太守的小女兒,這位女婿很得太守大人歡心,連帶着栾城百姓都要多敬他三分。
可今年,栾城果農們的命卻折在了他手裡。
水路的商船無一幸免,頻頻遭劫,損失慘重,鴻運樓因着早年間的信譽,和果物運輸時的合理損耗,大家并未在商船被劫等此類盡數損耗的情形下,規定賠償事宜。
畢竟,哪路匪徒會為了幾十船梨大動幹戈。
眼下,鴻運樓家大業大,那兩分的損耗也不過是半個月的營生,可果農們一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跟前這些商人,大多是與果農家沾親,或是有途徑預訂,沒有走鴻運樓的銷路,還錯開了時間運送,卻還是未能逃脫厄運。
李淩霄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無奈道,“長姐打算怎麼做?”
“帶着他,押在我那裡。”
此次鴻運樓的人扮作水匪,劫持貨船,不至于是将貨物據為己有販賣,應是另有目的。
聽她這麼說,李淩霄眉頭一皺,“此人并非善類,不如長姐把他交給我,由副統領派人看管。”
“……沒事,不麻煩你了。”
“難道長姐,信不過我?”
四目相對,明珠莞爾一笑。
“怎麼會,留下他,不過是還有些話想問而已。”
沒錯,她就是信不過他。
京中百裡加急,飛鴿傳書,昨日送到她手中。
信中,松蕪提及——當初獵場上陷害翟渠的那個丫鬟,是二皇子的人。
她看到這個消息時,頭皮隐隐發麻。
秋狝設局,這灘渾水不知有多少人攪弄進去,看似漏洞百出,實則各方勢力彼此利用,相互遮掩。
隐藏在這出鬧劇之下的面目,除了戎狄,還有大梁的這些人。
隊伍啟程,沒多時,栾城的城門匾額映入眼簾。
栾城太守與一衆官員正翹首以盼,馬車尚未駛入關隘,便快步相迎過來。
“二皇子殿下、長公主殿下駕到,栾城上下不甚欣喜,下官等人代栾城百姓恭迎二位殿下。”
“久聞方太守乃是三王叔的門下,常聽王叔贊賞,說您辦事一向周全細緻,我與長姐初來乍到,還望方太守多多關照。”
這倆人有來有往,客套了半天,明珠打着哈欠,在他們提及三王時,猛然醒了神。
栾城太守,是三王的人。
幸好,她沒有将那水匪交給李淩霄,憑李淩霄和三王的關系,說不定,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承蒙王爺謬贊,押運糧草乃國之重任,下官定然鞠躬盡瘁。二位殿下舟車勞頓,不如下官先為二位殿下設宴接風。”
“有勞方太守了。”
設宴,該不會在——
一炷香後,明珠望向頭頂上“鴻運樓”三個大字的牌匾。
這麼快就遇上了。
“兩位貴客莅臨,若有何不周之處,還望海涵。”
這種官場上的酒席宴會,明珠不喜,身邊的李淩霄從善如流,在這種宴會上更是如魚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