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侯府中,惴惴之氣未消,來往的丫鬟小厮,連個高聲說話的都沒有。
看面相,齊二現如今平和不少,臉上的橫肉消瘦,臉皮耷拉在兩頰,埋着層層愁思,再不似從前那般盛氣淩人。
過去,京中人人都道他是世家出身的匹夫,齊家亂咬的瘋狗。
此事一出,衆人震驚之餘,也不少人拍手稱快,為三王站隊。齊家人為免齊侯心煩,關了大門謝客,下人們更是把腦袋别在褲腰帶上伺候。
一連幾日,除了李淩霄帶着各項進補藥品,陪侍在側,齊侯府再無外客。
“殿下,不必日日陪在我身邊,這副身子,再怎麼喝也無用……”
“舅舅别說喪氣話,宮裡母妃惦念着您。”李淩霄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齊侯,“這是母妃寫給您的信。”
齊二目光柔和,蒼白的臉上難得顯露出笑意。
“這都第幾封了,看來我不回信,惠妃娘娘是不肯罷休了。”
“您無虞,母妃才安心。”
“是啊,婉兒她,不,惠妃娘娘她一向記挂着我們這些做兄長的,倒是我們,不争氣,總讓她操心。”
病弱垂危之際,齊二總能想起過去,想起大哥,想起曾有父兄庇護,過得潇灑快活的日子。
太學的課枯燥,在那待上一刻,渾身都沾上迂腐的學究氣,那個時候,大哥和董家的董齊川一起,捎帶着他,幾人翻牆偷溜出去。
他們身邊總跟着一個漂亮姐姐,大哥說,那是安樂郡主——李甯嫣。
有一次,三皇子李晟胡鬧,把郡主頭發剪掉了一截,惹得郡主哭了好幾日。
大哥帶着他們在樂坊逮到李晟,上前一把擒住他,按在地上左右開弓,揍得他幾天沒敢出門。
先皇聽說後,把幾人私下叫去,詢問打人的原因。
那可是當朝陛下,年少的他吓得魂飛魄散,呆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齊宇走上前,坦然道,“是我動的手,與他們無關。”
“那你為何要這麼做?”
“打了就打了,陛下要罰,我認。
“隻是下次,他若還敢欺負人,我便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陛下樂得大笑,說虎父無犬子,讓他們回去。
後來,大哥跟着父親去了北境,一半時間在京,一半時間在北境,每次大哥回來,都是他最開心的時候。
再後來,大哥在湖中溺斃。
一貫柔弱的母親,态度卻異常強硬,說什麼也不同意他再去北境,父親也無可奈何。
沒過幾年,父親在北境病逝。
侯府裡的白布,送走了一個又一個人,偌大的府邸像被抽空了支柱,岌岌可危。
他卻隻能眼睜睜看着,無能為力。
“你母妃,為了齊家吃了不少苦,她原本該做皇後的。
“若非當年你外祖亡故,齊家沒有依仗,陛下又一意孤行,娶了許家的孤女,她才不得以做了妾妃,居于人下。
“我知道,她心中不甘,她是齊家唯一的女兒啊,本該是這京中最尊貴的女子。”
他身為齊家的當家人,冠以齊侯之名,卻就像李淩月當初挖苦他的那樣,令齊家蒙羞。
深受齊銘威名所累的軍侯,早就不滿齊家已久,對齊二的廢柴更是喜聞樂見,便促使他養成了見誰咬誰的習慣。
為重振家風,齊二也曾求了陛下,到北境帶兵,可父親的那些舊部不聽他的調遣,都以董齊川馬首是瞻,他看在眼裡,心中怒火猶旺。
這些原本都該屬于大哥,董齊川搶了大哥的功勞,搶了大哥的姻緣,更搶走了屬于大哥的人生。
若大哥還在……
至少,齊家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他開始任人唯親,将身邊奉承順從之人推上位,那些在京舊部也被盡數打壓,遣送回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