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返程水路暢通,不出一個月,便到了定州地界。
途中,沿路許多背着行囊的學子,正奔赴鄉試,見到明珠他們的隊伍,都忍不住駐足打量,鐵甲寒光,護衛着一架車辇,想來裡面的人定是權貴。
鬼方祂,不,如今該叫桑吉。
桑吉和梅辛、竹臨他們一同,也緊随在長公主殿下的車辇後,隻是他素來随性,跟着部隊走不慣,總多前走幾步,偷偷往明珠車窗裡看,又被梅辛拽回來。
整齊有序的隊伍裡,有這樣一個出格的家夥,想不注意到都難,隊首的董向阜也忍不住回頭,審視那個神秘少年。
午後,抵達城郊驿站。
見少年的視線不斷往長公主的方向偷觑,鬼鬼祟祟,董向阜走近明珠。
“殿下,那人究竟是?”
此人并非在冊的侍衛親随,這一年來,也從未在她身邊見過這号人。
看這少年的模樣,并不似梁國人,身上有着戎狄人的野性,身形矯健,眼神卻有些陰恻恻,董向阜直覺有異。
“路邊撿的。”
“撿……”董向阜皺眉道,“妥當嗎?”
明珠思忖片刻,回道,“一般。”
“一般?”
“沒關系,若是被他暗算,割他的血喝下就成。”
“什麼?!”
“别當真,将軍不用擔心,他——”
正說着,一個身影湊近過來。
“長姐和将軍在說什麼?”
明珠循聲望去,看到來人,一時間忘了開口。
自從那日将李淩霄趕出帳外,他們兩人就再沒說過話。
其實是她有些糾結,若解釋,話題必定牽涉蘭螢,不免心裡抵觸,以至于拖到現在,沒想到這次李淩霄主動破冰。
董向阜行禮後,斟酌道,“回二殿下,長公主殿下問臣抵達何地。”
李淩霄看向明珠,意味深長道,“是嗎?”
“嗯……”明珠點頭,順着董向阜遞的話茬說道,“馬上就是秋闱,這沿途學子這麼多,看來已經到省城了吧。”
“沒錯,再往前就是定州城了。”李淩霄瞥了眼董向阜,對明珠說道,“長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聽罷,董向阜識趣告退。
兩人驅步往僻靜處,驿站外有一潭,岸邊楊柳俯身,枝條蔓延至池水,泛起層層漣漪,池中荷花開得正好,粉白相間。
不在皇城,李淩霄穿衣也随性了些,換上一襲花青長衫,腰間的黃玉玉佩也換成了羊脂白玉,夏日裡清爽,又不顯輕浮。
明珠随他來到蔭涼處,現下唯有他二人,眼前人仿佛換了一副面孔,沒了方才的從容,躊躇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這些時日,臣弟細細想過,我……确有不妥之處,那日一時情急,言語有失。
“可當時我着實憂心長姐身體,才口不擇言,長姐莫要心生芥蒂,與臣弟,就此生分……”
聽他口吻略帶笨拙,明珠莫名有些欣慰。
人如李淩霄,除了皇帝和惠妃,放眼大梁,還有誰能入他的眼,何時能見他如此低聲下氣,檢讨自身。
誠然,她對李淩霄從未真正放下戒心,但難免,天長日久,還是會相處出感情。
“我也有錯,不該那樣對你。”
“那,我們算和好了吧。”
他們之間,上次說這句的時候,還是冬季,在驿站的雪地裡,而如今已是盛夏,說這句話的人也變成了他。
不過半載,卻恍若隔世。
“嗯。”
聽到她的答複,李淩霄眉眼含笑,一雙丹鳳眼顧盼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