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懸吊在地平線上,散發着最後的能量,農人們在田埂上收拾着家夥什,準備回家。
最後阿梨還是和他們回到了土方家的宅子,正好趕上晚飯,因為為五郎是家主,所以一家子人坐在飯堂裡等待為五郎回來一起開飯,或許等待了很久,讓衆人都有些不悅,但沒人敢第一個開口說什麼。
阿梨進來時,一眼看到坐在席位上的一個男孩,這是欺負爸爸的小混混之一。
随後,在對方有些驚疑不定的目光裡,阿梨什麼也沒做,在小土方不樂意的目光裡和他坐到一起。
“喂,你幹嘛非得和我粘在一起。”小土方對便宜女兒不知道第多少次湊過來的行為感到不滿。
阿梨眨巴着大大的灰藍眼睛,滿是無辜:“可是在這裡我隻認識爸爸啊。”
土方十四郎一噎,丢下一句“不要叫我爸爸”後,就扭過頭不說話了,心裡卻默默升起責任感。
阿梨滿意了,爸爸這個态度就是默認了。
晚飯還沒上,阿梨一手悄悄的拽了拽小土方的袖子:“爸爸,給你看個東西。”
“什麼?”孩子對新奇的事物有些新奇的,小土方也不例外,暫時沒有計較阿梨又叫他爸爸的事情,有些好奇的轉過頭看她。
阿梨用袖子擋住外面的光,也擋住别人探查的目光,在一片小陰影裡給他放了一場煙火。
煙火在昏暗裡被襯托的十分明亮美好,但那光芒燦爛而炫目,讓小土方目不暇接眼睛睜的大大的,就像看一場微縮版的煙火大會。
阿梨笑問:“好看嗎?”
這是她之前研究的陰陽術,然後改良得到的東西,她自己也很喜歡,時不時就在真選組的院子裡放給自己看。
小土方反應過來,端起嚴肅的表情,矜持道:“還可以吧。”
阿梨笑了,也不在意,答案已經在爸爸剛剛的态度裡展示過了。
恰巧晚飯上來了,阿梨立刻将注意力轉移到豐盛的晚餐上,用心對付起來。
她已經一天沒吃飯了。
小土方看了她一會,也專注的吃自己的飯了。
但還沒下口他就被打擾了。
“爸爸。”
“幹什麼?”
“你的蛋黃醬勻我一點。”
土方一愣,從袖帶裡掏出蛋黃醬給阿梨,心裡卻在疑惑,她怎麼知道他會有蛋黃醬的。
“家主,這個女孩是……”
農人們吃飯沒有多少繁缛禮節,基本上都是邊吃邊聊天。
“啊,這是……”土方為五郎有些遲疑,他總不能說這是他弟弟的女兒吧。
正打算以“是走投無路,來投奔親戚”的理由來解釋,阿梨就自己開口了。
“我是路過的陰陽師,會點看相之術,發覺你家與我有緣,所以就過來了。”
阿梨信口胡謅,巫女老師說過,幹這行靠的就是說話的藝術,說話要半真半假,還要好聽。
“胡說!你明明是妖女!”是欺負土方十四郎小混混之一的土方家的孩子開口。
“住口,莫要胡言!”家主為五郎下意識為阿梨辯駁,不管她是不是弟弟的女兒,但一個女孩子在這種社會裡被扣上“妖女”的帽子,那就是死路一條了。
無論是出于善心還是什麼,都不應該把一個女孩子往死路上逼。
礙于家主威嚴,那個孩子惺惺作罷,坐了回去。
也有不少人懷疑阿梨是騙子,或是擔心阿梨的到來會影響他們的利益,要求阿梨做點什麼證明。
“好啊。”
隻是他們話音一落,那個小混混就在阿梨的作用下被狂風卷起,被扔到了一棵樹上,衣領子挂在那一動不敢動,生怕自己摔下去。
土方十四郎有些震驚的看着阿梨,隻見對方姿态閑适,帶着點酒足飯飽的慵懶,僅僅隻伸出一隻手指操控着狂風,撩撥着挂在樹上的男孩的,一片片樹葉被暴亂的風裹挾着“啪啪”的打在他臉上。
“你……”
小土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少女帶着攻擊性的樣子,在他面前,她一直都很無害而無辜。
“唔?”阿梨轉頭看他:“我怎麼了?爸爸?”
小土方:“……”
算了,累了,她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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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高興嗎?”阿梨反問。
“我要高興什麼?”小土方疑惑。
阿梨想了想措辭,開口道:“他欺負了你,現在他被我欺負了,他不高興了,你高興嗎?”
阿梨又問了一遍“你高興嗎?”
小土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便宜女兒在給他出氣,愣了片刻。
“謝謝。”小土方小聲道。
“沒關系,你可是我的爸爸。”阿梨笑的歡快:“我還是第一次有機會為你出氣呢。”
少女的口氣惋惜而驕傲,讓土方看了看她。
是惋惜自己不能為爸爸做什麼,是驕傲爸爸的強大努力。
但實際上阿梨想的是:平時真選組的效率都太高了,她什麼也幹不了,所以整個真選組平時隻有她最閑,隻能在給他們做的平安禦守上多下點功夫了。
“我未來很厲害嗎?”小土方問道。
阿梨莫名想到那個守護愛的純愛戰士蛋黃醬13,忍了忍笑肯定回答:“是的。”
“大人,還請放下我的小兒子吧,他也沒做錯什麼啊。”男孩母親過來求情。
大抵是人類本能,對未知的強大存在,人們總會報以敬畏與害怕,婦人也不例外,對阿梨又懼又怕。
她并非不知道自己兒子做的那些事情,隻因為土方十四郎不是她的孩子,所以她可以放任自己的兒子去欺負。
她能感覺到陰陽師大人對她兒子的不滿。
但她現在不能理解為什麼陰陽師大人偏愛的是土方十四郎,而不是她的兒子。
“是嗎?”阿梨淡淡看了婦人一眼,看的婦人有些心虛。
“好吧。”阿梨有些不高興,但有些事不能做太過,還要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于是阿梨又當着他們的面施了一個巫女常用的淨化法術,然後覆蓋整個宅子。
端着高人姿态把手一收。
風息——
老師說過,世外高人的架子一定要端着。
除非對方給的錢夠多。
小土方:你那架子早就在你的一聲聲“爸爸”中消靡殆盡了吧?!
隻是孩子還在挂那裡嗷嗷哭着,婦人立刻找人把孩子救下來,抱在懷裡“心啊,肝啊”的哄着。
為五郎就坐在上位,也不去安慰婦人,他知道弟弟妹妹們暗地裡會欺負十四郎,但處在這個“家主”的位置他也沒辦法,十四郎不說,他就不能主動發難。
婦人是父親的遺孀,也是他的母親,他能做的也隻有勸母親管好弟弟,說多了母親還會和他吵起來,說他“自己的親弟弟都不去管,去管一個庶子!”
他也時常被母親的無理取鬧搞得焦頭爛額,可憐十四郎體諒他,從來不給他找麻煩,也不說自己的處境,為五郎隻好把他帶在身邊,欺負他的人才會少一些,這樣也能多照顧他。
現在有這個教訓小弟的機會,就很好,不然小弟遲早會被外面那群整日不幹正事的少年混混給帶壞。
“母親,還是管好小弟吧,他終日和那群混子厮混在一起,也不做農活,要是哪天在外面闖了禍,連累家裡,那可就是滅頂之災了。”為五郎擺出嚴肅認真的樣子,刻意把嚴重程度加重,來激起母親的警惕,至少不要在無底線溺愛縱容小弟了。
那樣隻會害了小弟,害了大家。
婦人被他嚴重的說法吓到了,有些擔憂的看了看自己的小兒子,抱着小兒子的手不自覺的松了松。
但她這一松手卻像個信号,讓小兒子内心突然慌了起來。
他很清楚,他如今可以這般放縱,就是因為母親無底線的支持,如果母親不支持了,那他現在的自由生活,将不複存在。
為五郎帶着笑,不再注意他們,轉頭看向阿梨,故作不滿的訓斥了兩句:“阿梨大人,以後可不能欺負他了。”還帶上了敬語,加的讓阿梨有些不适應。
“好的,伯伯,以後不敢了。”阿梨也帶着笑,故作害怕的請罪,臉上卻寫着“下次還敢”,刻意的看了那個男孩一眼,看的男孩在母親的懷裡縮瑟了一下。
這件事就這麼輕飄飄的過了。
後面還有人好奇為什麼家主和大人的語氣熟稔,開口問:“大人說和我們有緣,那是和誰有緣呢?”
這一席話聽的衆人都有些心癢癢,陰陽師這樣的存在,要是落在他們中的其中一家,那就是撞大運了,而且落在任何一家對全家都不虧。
接受到阿梨的目光,為五郎也不好隐瞞,替阿梨回答道:“大人先前與我說過,是和十四的父女緣。”
阿梨看了一眼爸爸,見對方沒有躲避的意思,靠的更近。
“父女?!——和他?!”
在座的各位驚疑不定,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土方十四郎,又看了看笑的高深莫測的阿梨。
小土方:麻了。
席上的為五郎說完就不說話了,一副服左耳聽右耳出的狀态。
衆人見他不管,也不好說什麼,隻能接受這個結局。
晚飯結束,不少人留住阿梨想免費問姻緣問财運,還有的問她有沒有結婚的,都被阿梨推拒出去,說自己會為大家求好運、畫淨化咒的。
應付完這些人,阿梨回頭,發現爸爸已經走了,她的背後隻有空蕩蕩的靜默庭院。
阿梨突然覺得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雖然看到爸爸小時候很開心,但這個時候的爸爸和她不親近,而且從小到大,她都沒和爸爸分開過。
人煙清冷時,最能放大人心中的一些想法。
阿梨其實很擔心自己那個時空的爸爸,他會不會因為自己的離開而恐慌難過?會不會全世界的找她卻怎麼也找不到她而絕望?會不會因此吃不下蛋黃醬?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
阿梨找到自己的便宜大伯,果然,爸爸在他旁邊,兩人正在聊天,被聊的内容對象正是她,正在說她是不是真的是十四郎女兒的問題。
當事人阿梨有些不滿從門縫裡探出腦袋,給出理所應當的答案:“我就是啊。”
“你不能因為我看着比你大,實際年齡就是比現在的你大就否認這段關系。”
“啪——”門再次被合上。
小土方:……
這多少帶點無理取鬧。
為五郎之前就聽過了阿梨給出的“從未來過來”和“十四生子”的事情,一時間也有些麻了。
但不管是不是,如今也隻能留下來了。
兄弟倆的心情都有點沉重。
土方為五郎拍拍弟弟的肩膀,安慰道:“唉,就和過吧,還能抱走咋滴,畢竟孩子都找上門來了。”
土方十四郎譴責的看了說着無厘頭的話的哥哥一眼:“……”
為五郎滿不在意:“而且你今天還是阿梨給你解的圍,不然少不了那夥人一通打罵了。”
十四郎不是個不感恩的孩子,小聲嘀咕道:“我知道,但被未來的女兒看到那樣的囧态……我也會不好意思的好嘛。”
剛剛阿梨冒個頭就走了,好像隻是為了對他們說這一句話一樣。
好像生氣了。
小土方下意識這麼想到,但他也不好确定,畢竟……
他隻和她認識了一天,他還不能完全接受,也不了解她。
“還不去看看,也不怕你女兒和外面一個個虎視眈眈的小子跑了?”為五郎擡眉看他一眼,不緊不慢的喝了口茶。
“哥哥!”小土方有些羞惱,像隻炸毛的小貓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