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那麼痛。”
明明女子在訴說着她的痛苦,可虛一動也動不了,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好像過去的痛苦席卷而來般,她伏在他的肩膀上,也仿佛将那龐大的痛苦壓在了他的身上,重得他難以承受,隻聽輕聲低語。
“亦是我第一次那麼恐懼。”
“你也是我第一個,最痛恨的人。”
“也是我最想殺死的人——”
刺耳的嗡鳴炸在耳邊,可女子沒有停的意思,虛掙紮的越來越厲害,可他怎麼也掙不脫阿梨那輕輕放在他手背的手和趴在他肩上的身體。
可她明明什麼也沒做,隻是說了幾句話,為什麼?為什麼他這麼害怕?
就在阿梨還想繼續說的時候,虛一把掙開她,趁她反應過來前迅速握着她的腰把她安安穩穩放到一邊的石頭上坐好,轉身狂奔。
阿梨:“……”她還沒說完呢。
那是阿梨從來沒在虛身上見過的樣子,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對方自己跑了讓阿梨也稍微放松了些,剛才她可時刻警惕着他出手啊。
微不可聞的呼了口氣,阿梨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差點,差點就裝不下去了,噫——真惡心。
不過這一次試探也真的讓她摸出了點東西,虛的主人格真的換了,要是過去的虛那會聽阿梨哔哔,早就一刀捅過來了。
現在的虛,更像一個徒有過去記憶的懵懂孩子。
但阿梨不會真的把他當孩子,誰家孩子那麼大個頭,又不是小初雪。
“唉。”
阿梨坐在石頭上,望着绯色已經開始慢慢變淡的天空,不停歎氣。
地球已經開始恢複自轉了,也有許多複蘇的萌芽,已經不需要她在做些什麼了,生命會自己尋找出路。
那把她搞過來幹嘛呢?還不如讓她回去抱着她的初雪大寶貝睡覺。
想到現在大概在另一個世界舒舒服服睡覺的初雪,阿梨想念的同時也開始打起了呵欠。
不知道這個時候地球的爸爸睡了沒?
阿梨不是貪圖享受之人,卻也不會委屈自己,找了塊臨水的富含生機之地,用術法給自己變了個亭子,然後布置上簾子和卧榻,舒舒服服躺下了。
她喜歡生機勃發的地方。
至于虛……管他呢,還有這邊的世界……管他呢,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抱着被子睡覺。
阿梨簾子一拉,找好姿勢,蓋好被子,眼睛一閉,不問世事。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這個世界入眠……在“夢”裡入眠,不知道會不會做“”夢中夢”。
這次沒出現意外,她睡的很安穩。
隻是在她睡着後,地面漸漸浮起淡白的阿爾塔納能量,它們圍繞着阿梨,在她的呼吸吐納間不再透明,它們圍成莫比烏斯環,在母親身邊盤旋,收獲滋養,然後反哺母親,環身愈加凝實,不斷循環。
一時間,整個河畔的阿爾塔納能量暴漲。
在土裡埋藏的種子感受到了這份生機抓住機會開始發芽,他們生長着,頂破泥土!接觸到大氣和光,他們攀升着,以極快的速度長成參天大樹!
一節節生長的聲音被譜寫、被演奏。
是草,是樹木,是衆生——
窸窸窣窣的聲音還在繼續,當第一個昆蟲爬出地下的卵鑽出泥土時,動物們出現了。
白綠相間的能量越浮越高,像落在人間的雲絮,也像遷徙的龐大水母群,它們盤旋在這片新生的樂園,譜寫着生命的歌,歌唱着,召喚着。
躲在遠方高樓的虛也看到了不斷蔓延的新綠,盤在高樓早已腐朽的爬山虎的根部重新長出了新芽,它們迅速的生長着,霸占這座城市的廢墟。
虛的眼睛裡映出翠綠與天光,凝視着,喃喃自語。
“你從未成功過,地球一直都活着。”
“你的一生,像是一個笑話。”
“你的終焉……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無休止的大笑在男人的嗓子裡蹦出,像是他在笑,也像是他在笑。
抑或,他們都在笑。
男人笑的臉色漲紅,嗓子裡笑聲不停,可是原本應該表示愉悅上彎的眉毛卻皺在一起,擰成了一個死結,被笑肌拉開的嘴巴張大,痛苦的吐出笑聲。
他笑得不能自已,掐住自己的喉頭,腿軟跪倒在地,額頭重重撞在地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他以跪伏的姿态趴在地上,雙手抵在額上,像是痛苦的蜷縮,又仿佛在朝這個世界下跪贖罪。
到後面,笑聲變成了痛苦的咳喘,孤寂的響徹破敗空洞但重新被綠意爬滿的廢棄建築樓。
天光普照大地,平等的撒在每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