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間裡,松田陣平從架子上取下刷牙杯、牙刷和牙膏,用右手扶着左胳膊小心地放在洗手台上,左手捏住牙刷,右手擠上牙膏,然後開始刷牙。
他仔仔細細地刷了很久,不隻是牙齒,還有舌頭,包括舌面和背面,刷了好幾遍,他還把牙刷毛伸到了舌根處,想連那裡也刷幹淨,引起了一陣生理性的嘔吐反射。
刷完牙之後順便洗了把臉,松田陣平從洗漱間出來,回到客廳,看見家具都已經歸位了,地上的垃圾和碎渣也都裝進了垃圾袋。
像是被罰站的小學生一樣,萩原研二站在沙發旁邊眼巴巴地等着他。
松田陣平擡了擡下巴,指着旁邊的沙發,“坐下吧,我們聊聊。”
萩原研二聽他的話,乖乖地坐在沙發上,雙腿并攏,雙手放在膝蓋上,腦袋微微垂下看着地面,完全一副等着挨訓的模樣。
松田陣平沒有坐,隔着茶幾站在萩原對面,受傷的左胳膊無力地垂下,右手虛虛扶着。
“萩,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他俯視着萩原研二,語氣淡淡地問道。
“知道,因為我打傷了你,還強吻你。”
“不對,這些隻是表象,真正讓我生氣的是……”他抿了抿唇,“萩,我覺得你變了。”
萩原研二擡起頭看着他,神色惶然不安。
松田陣平接着說道:“當然,三年過去了,每個人都會發生改變。而且,我又不是你的爸媽,沒資格對你的改變指手畫腳。所以,我隻是單純地說出我的想法,至于之後要怎麼做,由你自己來決定,如果你覺得我說的不對,盡可以當做耳旁風。”
他頓了頓,再度開口時,語氣格外鄭重:“萩,我覺得你變得更加自私、更加霸道了,而且也不尊重人。”
“你說、什麼……”萩原研二困惑地眨了眨眼,從幹澀的喉嚨裡擠出幾個音節。
“我們之前就說好了吧,如果我不同意,你不能親我。給我剪頭發的時候,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抱歉,我……”萩原研二覺得自己委屈極了,隻是輕輕碰了一下而已,小陣平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松田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你覺得自己沒錯是吧,看來你還是沒明白。”
他無奈地長歎了一口氣,“那之後呢?你和我動手是想幹什麼?想強上嗎?”
萩原着急地站了起來,“不是的,我以為小陣平要和我冷戰,我一時沖動,就……”
“就什麼?就想把我當做不聽話的寵物一樣教訓是嗎?”
“我沒有,小陣平才不是寵物。”
“可我怎麼感覺就是呢?還說什麼‘不要反抗我’,你以為你是誰?”松田說着都被氣笑了,不禁發出一聲嘲諷的嗤笑。
萩原繞過茶幾,走到松田面前,雙手抓住他的胳膊,近乎哀求道:“對不起,我那說的都是氣話,你别放在心上,我以後不會了。”
松田挑了挑眉,“隻是氣話?還是你本來心裡就這麼想,結果剛剛沒憋住說出口了?”
被他說中了心思,萩原研二一時啞口無言,隻能怔怔地看着他。
“萩,你聽好了,我現在确實沒辦法,隻能靠你養着,但這不代表我就低你一等,我們是平等的人,你得尊重我。我知道你愛我,想親我,想抱我,但不管你想對我做什麼,首先得經過我的同意,而不是興緻一來就為所欲為,像個強.奸犯一樣。”他抓起萩原研二的衣領,咬牙切齒地說道。
“小陣平好過分,居然說我像強.奸犯。”萩原研二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要哭了。
松田陣平停頓了一下,放開他的衣領,語氣緩和了許多,“抱歉,我還在氣頭上,确實說得過分了。”
“但是怎麼會這樣?”他煩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卷發,“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以前雖然有些高傲,但本性善良溫柔,認識的人都誇你,不至于幹出這種……”
他有些難以啟齒地低聲道:“這種強迫别人的事。”
“我沒想到三年的時間讓你變了這麼多,我讨厭現在的你,我想念以前那個萩。”
這世上最令人難以接受的差距是什麼?是和電視明星比長相?和世界首富比财産?和健美冠軍比身材?
都不是。
是最在乎的人拿現在的你和過去的你做比較,說你變了,說他更喜歡從前的你,但你深深地知道,你再也變不回從前那副他喜歡的模樣了。
話音剛落,萩原研二瞬間眼眶泛紅,上前緊緊抱住松田陣平。
“不要這麼說,小陣平,我不想被你讨厭,我知道錯了,我會改的,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
“你是真心想改嗎?”松田問。
“嗯嗯。”他使勁點頭。
“你會尊重别人的意願,無論再怎麼生氣也不強迫别人嗎?”
“會的,我以後絕對不強迫你了。”他帶着哭腔,信誓旦旦地說道。
松田陣平一把推開他,面色冷淡,“你說謊,你真心認錯的時候不是這種反應。”
他再了解自己的青梅竹馬不過了。萩原研二從小性格高傲,即使發現自己做錯了,也不會幹脆地承認,隻會事後别别扭扭地想辦法彌補。
松田陣平緊皺起眉頭,眼神透着指責的意味,“萩,你是不是在犯罪組織裡待久了,連腦子裡的想法都變得和那些人一樣了?你覺得你還是個警察嗎?還是更像個犯罪分子?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永遠不覺得自己錯了,覺得自己比其他人都高貴。”
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默。
“犯罪分子?小陣平是這麼看我的嗎?”半長發男人收回眼淚,嘴角勾起涼薄的笑意,反問道。
“是啊,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個犯罪分子,才不是什麼狗屁警察!隻有這樣我才能活到今天,不然我早就被組織裡的那些人給幹掉了!”他猛地情緒激動起來,失态地大吼道。
“小陣平知道我是怎麼以警察的身份加入組織的嗎?一群犯罪分子怎麼就願意和敵人一起密謀犯罪呢?”
萩原研二用右手食指一下下戳着自己的胸膛,眼神裡充滿戾氣,“因為我的内心和他們一樣,甚至我比他們更冷血無情、比他們更殘忍暴力、比他們更仇恨警察!我讓他們相信,萩原研二這個人屬于犯罪者的世界,他絕對不可能突然想做回好人,然後聯合公安把他們全都給抓了。”